考试一连三天，剩下的两天我都是避开她，在班主任家里住的。
直到中考结束我也没回家，我去了附近的一个工厂打工，包吃包住，还有工资，虽然累点，但是比家里可好多了。
我在车间里汗如雨下的大螺丝的时候来电话了。
是班主任打到厂子里的。
她在电话里欣喜地告诉我：“无双，出成绩了，七百零六分！你是全县第一名，市里的中高都给我打电话了，你稳进！”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努力，委屈与不甘都好像是得到了出口。
我一边抹汗一边抹泪，趴在桌子上哭得像个水龙头。
工厂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也为我高兴，厂长甚至给我放了半天假让我回学校参加激励大会。
学校里把中考前三名请了回来颁发奖状和奖品。
奖品是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还有暖水瓶。
而这次演讲，表姐也在。
演讲之前她却找到了我：“陈见女，你就算考过我，我妈妈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别想抢我妈妈。”
原来那天的对话，她是听到的。
可是我只是沉默地拿起话筒，向着全校师生说：“考试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上了高中之后，妈妈对我的影响就小了很多，因为我开始住校了。
老师还帮我申请了助学金，吃饭方面，我现在还有钱，没钱了也可以去食堂帮忙打饭然后免费吃。
可是申请助学金需要证明书，只要妈妈肯证明我们是单亲家庭就可以了。
可是妈妈却死活不愿意，她就是不想让我上下去。
她时常在家里喝得烂醉，要不就去小姨家里看表姐。
我放假回来的时候，她也只问表姐的情况。
她关心表姐吃饭了没有，学习压力大不大，有没有人欺负她。
我不知道，我也懒得跟她说。
妈妈这时候就会骂我真是个废物玩意，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永远都比不过你表姐的老鼠。
我切菜的手突然停下，直接把菜刀扔到案板上。
“你那么爱她，你怎么不去当她妈？”
妈妈突然怒了，她扬着手就要来扇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我直接抄起菜刀对准她：“你今天敢打我一下，我就敢砍你。”
妈妈总算蔫儿了下来，嘴里却依旧嘟囔着：“我都好久没见你表姐了，也不知道她想我没有。”
我看着她说：“你又不是她妈妈，她为什么要想你啊？”
妈妈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心虚地别过了头。
她最后还是没给我签证明书，但是我自己偷偷模仿她的字迹签了。
直到发助学金那天被表姐看到。
我举着大大的牌子站在国旗下，等着老师拍照。
其实说不紧张是假的，自尊心作祟让我整张脸都发烫，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这一点都不丢人。
我需要钱来上学和生活。
可是一道突兀的声音却在人群中响起：“陈见女，你妈还背着名牌包呢，你家哪里贫困了？”
是表姐的声音。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想要解释，可是谁会相信我，谁会相信一个妈妈会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学。
我的助学金被收回，学校说会好好调查。
老师也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话：“小陈，说谎可不是好习惯，这些钱应该给更有需要的人才对。”
任凭我怎么解释，老师也不相信我的话，她甚至说要把我妈叫来谈谈。
作为语文课代表的表姐来办公室交作业，主动说可以帮我联系妈妈。
“见女，你家里明明有钱，还非要占这个名额干什么？”
我看着表姐无辜的表情，突然觉得她是故意的。
“表姐，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装了，我妈只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她有管过我吗？”
表姐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大声反驳她没有。
老师赶忙制止了我俩的争吵，让我先回教室去。
表姐成绩好，又漂亮又会说话，老师们喜欢她很正常。
我回到教室，看着桌子上的成绩单，表姐在我上面，她是第一，我是第二。
但是我下定决心，我会超过她的。
亲子鉴定当天，表姐邀请我去她的升学宴。
她虽然只勉强考上了一个大专，但是小姨和姨夫也没有嫌弃，还是热热闹闹地给她庆祝。
表姐在我面前炫耀：“考上清华又怎么样，你妈还是不爱你，不像我爸妈，无论考得怎么样，他们永远宠着我。”
我大大方方笑着说：“那就先恭喜你成功考上大专了，祝你一辈子被爸妈宠着。”
表姐脸色有几分难看，哼了一声就走了。
妈妈姗姗来迟，手里却拿着一把崭新的车钥匙。
她喜滋滋地把钥匙交给表姐：“好孩子，这是大姨给你的升学礼物，以后你可别忘了大姨！”
表姐更加得意了，她昂首挺胸地朝我看过来。
而妈妈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我，她还是喜欢在众人跟前给我难堪。
“你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算运气好考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以后别想我给你一毛钱生活费！”
小姨出来劝她：“这可是你亲闺女，你就这么狠心？”
妈妈却冷哼道：“她生出来就是个错误，要不是扔不了，我早就不要她了。”
亲戚们朋友同情的眼神在我脸上转来转去。
妈妈也死死盯着我，可是我却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这让他们倍感失落。
我看着妈妈，平静地问道：“你对你的亲生女儿就这么狠心？”
“我呸，你就是个孽种，你也配当我闺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我要是有闺女也只能是安安这样的，不是你这个小贱货！”
她的恨意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不在乎了，可是听到她这些话，我依旧觉得浑身难受。
宴会厅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能听见妈妈对我的责骂和侮辱。
小姨也选择了沉默，表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唯有小姨夫皱紧了眉头，在旁边劝她别说了。
可是妈妈却越说越起劲儿，好像要把无数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你生下来就是我的耻辱，因为你我这一辈子都毁了！你简直要把我给绑死。”
“真不知道你有哪点比得上安安的，大学能录取你就是他们眼瞎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认同地点头：“对，我永远比不过表姐，就像你永远也比不过小姨一样。”
妈妈愣在原地，小姨也皱着眉看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两份亲子报告放在了桌面上，但是并未打开。
“妈妈，你知道吗？那天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你说出生时你把我和表姐换过来了。”
妈妈的脸唰得一下就变白了，她冲过来要打我：“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说过这种话！”
而我接着说：“可是我又去问过小姨了，她说她知道这件事，但我不会是她的女儿。”
小姨的脸色也僵硬了起来，亲戚们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瓜。
“所以，我做了两份亲子鉴定。”
妈妈的眼神慌乱了起来，想来抢鉴定结果，却被我躲了过去。
她干脆自曝：“是，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满意了吧！安安才是我的孩子！”
表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立马抱着小姨的胳膊喊道：“你不是，我才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当我妈妈！”
妈妈的表情受伤，抓着她的胳膊哭着说：“我真的是你妈妈啊安安，妈妈之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忘了呢！”
可是表姐的眼睛里满是厌恶，根本不愿意看她一眼。
而我则看向小姨：“小姨，你说我到底是谁孩子？”
小姨别过眼神，冷冷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的。”
我垂眼，笑着打开了第一份亲子鉴定：“没错，我确实不是你的孩子，因为当年你发现妈妈换孩子后，又偷偷换回来了吧？”
亲子鉴定上，赫然显示我和妈妈就是亲母女！
刚才还哭着拉扯表姐的妈妈突然愣住了，她拿着那份检查结果看了又看还是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这个贱…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但鉴定做不了假，我真的是她的女儿。
妈妈崩溃了，她几乎是抓着小姨的衣领摇：“你说话啊，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你就看着我打她，你心怎么这么黑！”
小姨一把甩开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贱，跟一个渣男生了孩子还妄想换我的女儿，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姨，你先别急，其实我的生物学父亲也在现场。”
“你什么意思？你亲爸就是个垃圾，他早就不要你们母女了，现在就算活着也应该是在监狱里！”
看小姨这样紧张，我突然想笑。
“那你急什么。”


我有了新名字，班主任在课堂上宣布道：“以后，我们每次考试都给第一名一个特殊的奖励，第一就是天下无双，我们送她一个称呼，叫做无双好不好？”
“以后只要谁成了第一，都可以叫这个名字！这次，我们就送给陈同学吧！”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鼓掌的声音，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老师为了让大家接受这个称呼，竟然还费尽心思为准备这个奖励。
就算是为了无双这个名字，我也要好好努力。
班主任把我从最边缘的角落调进了讲台下面的位置。
我也终于有同桌了。
她是个胖乎乎的女生，每天都会带零食，偶尔还会给我分点。
“无双，你怎么这么瘦，你从来不吃东西的吗？”
虽然我在家里负责饭，可是妈妈时常不在家，她不在家，家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只能饿着。
而且中午不回去吃饭，妈妈也不给我钱吃食堂，她完全是不在意我的。
知道我的情况后，每天同桌都借口吃不下了，拜托我消灭剩余的饭菜。
而我在她的投喂下，终于胖了一点，精神也好了不少，为了报答她，我还会给她讲各种题，说话都大方了不少。
一个月后的中考，我志在必得。
可是中考那天，妈妈却直接锁上了门。
任凭我在厨房里怎么哭喊，她都不开门，她甚至直接撕了我的准考证还有我藏在橱柜里面的书。
我站在遍地狼藉里，而她站在门外。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就算你考上了我也不会供你念的，你不是你表姐，你就认命吧！”
我的心彻底死了，流着泪靠着门问：“妈妈，表姐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妈妈的身影僵了一下，可还是否决了：“你瞎说什么，我是你亲妈，你要是有你表姐一样懂事，我也不至于修理你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懂事了。
我一片片捡起被撕碎的准考证放在口袋里。
妈妈的声音依旧在门外响起，“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就是打工嫁人的命！等考试完，你就直接去厂子里做工！”
“我养了你这么久，你也该报答我了，别天天想着跟你表姐比，比不了。”
她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看着窗户，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家住在三楼，而楼下是放电动车的雨棚。
如果我运气好，跳出去可以直接掉在棚子上。
如果运气不好。
我垂下眼，最多也就是摔断胳膊腿。
我要为自己拼一次。
我看着推拉门外妈妈模糊的影子，轻手轻脚地挪动到窗边，然后迅速拉开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成功了。
我在路人震惊的眼神中快乐地滑下了雨棚的柱子。
我要在妈妈抓到我之前去参加考试。
班主任用胶带给我粘好了准考证，同班同学借了我笔和橡皮。
等我冲进考场的时候，妈妈才追过来。
她气得抓着铁围栏骂我：“你长本事了，你敢不听话了，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的话，考场外面等候的家长们更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才会不让女儿去参加中考啊！
表姐的朋友，同学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还问表姐我多大了，是不是刚上小学。
其实我们在同一个初中上学，但是我很少和别人说话，我们班四十九个人，我坐最后一个人的位置。
没人和我交朋友，因为我总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也不爱说话，他们说我又脏又臭，跟没妈的孩子一样。
表姐看了我一眼，解释说：“不是，我们同岁，不说这个了，我们吹蜡烛吧。”
见我尴尬地站在一边，小姨走了过来，温柔地让我和表姐一起吹蜡烛。
可我站在表姐身边的时候，自卑的感觉更深了。
有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好臭啊，这是什么味儿。”
我条件反射一般抖了一下。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嗅了起来，表姐皱着眉头说：“陈见女，是不是你身上的味道啊？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
我连忙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可是我刚洗了澡，怎么又会有味道呢？
“不是我……”我看到看到了自己穿得拖鞋。
“是不是拖鞋的味道啊。”
“你别胡说，那是我爸的拖鞋，刚买了没几天，就是你身上的味道，你不会是有脚气吧？”表姐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立刻脱掉还是试图解释。
见我们这边争执，喝得醉醺醺的妈妈马上赶了过来，她二话没说就扇了我一个耳光。
“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点都不爱干净！给我滚出去等着！”
在场的同学们都吓坏了，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和妈妈。
我的脸红的滴血，从未有过的自尊心冒了出来，但被妈妈狠狠摔碎了。
还是小姨过来解围：“你打孩子干什么？不是她的错，就是志强脚臭，跟孩子没关系。”
我感激地看着小姨，我时常想，如果小姨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她会温柔地给我说话，不会随便打我，过生日也可以有蛋糕吃，不用天天干活。
妈妈却白了我一眼，扭头去安抚姐姐，她满脸愧疚。
“安安，真是对不起，这个死丫头弄坏了你的生日会，大姨回去肯定会教训她的！”
我心里忍不住恐惧起来，妈妈的教训不是说说而已的。
妈妈扯着我离开了小姨家，但是刚出门，她就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脚下没站稳，整个人直接摔下楼梯，可是妈妈还是不满意，抓着我就是两个耳光。
“贱人，你真是个贱人，当初生下来你怎么没直接死了！”
我被她抽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还是在骂我。
我和表姐同时出生，她在一墙之隔的隔壁开心地庆祝，我却要被妈妈责骂殴打。
一时间委屈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我忽然爆发了一股勇气。
我努力挣扎着，一把将她推开。
我忍不住喊道：“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妈妈愣了一下，没想到我竟然会反抗了。
“你以为我想生你，要不是……”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突然闭嘴了。
回到家以后，妈妈自己又开了一瓶酒，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喝了起来。
她一边喝还一边骂我，说是我毁了表姐的生日宴。
我躲在厨房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我的床也在这里。
好在这里有月光，我擦干眼泪，继续把书从橱柜里拿出来看。
我很笨，只有更加努力一点，才能赶上表姐，才能考上高中。
妈妈讨厌我，却对表姐视如珍宝

我从小要洗衣做饭，稍不注意就要被妈妈责打

可是表姐却可以穿着公主裙弹钢琴，被小姨和姨夫捧在手心里

直到那天，妈妈为表姐庆生，喝醉了才吐露实情，出生时，她把我和表姐交换了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我是小姨的孩子

可是等我欣喜若狂告诉小姨这个消息，她却冷冷一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我不要你，你也不会是我的女儿。”

我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不要我，但从此，我不要再奢求任何一份爱。
直到我考上清华，将两份亲子鉴定拍在桌子上时，她们却都慌了神。

“陈见女，你人死哪里去了？没跟你说，你表姐过生日吗！”
我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合上手中的书放进橱柜里。
下一刻妈妈就推开推拉门走了进来，见我怯生生地站着，她脸上满是厌恶和不耐烦。
“看你这个怂货样子，那一点比得上你表姐，你窝在这里干什么呢，赶紧走。”
我紧张地跟着她往外走，因为走得慢了，还被妈妈狠狠拽了一把，差点摔倒。
妈妈不爱我。
我从小就知道这件事，就连我的名字都充斥了她的厌恶。
小姨说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渣男，他抛妻弃子，所以妈妈才不爱我的。
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怕妈妈讨厌我，我努力学习，把一百分的卷子捧到她跟前。
妈妈却一把撕破，扔在我脸上。
她恶狠狠地说：“就算你学一辈子，你都追不上你表姐！”
我强忍着泪水，此后更加努力学习，我想要向妈妈证明。
我真的不差，我不比表姐差。
可是妈妈却扔了我的铅笔和本子，递给我抹布和扫把。
“有时间学习还不如打扫卫生，以后家里的地你要天天拖，以后趁早开始给我学做饭！要不天天白养你吗？”
我连学习，这个唯一可以努力证明自己的机会都被妈妈割断。
可能是因为我生下来就不被爱，所以永远比不过被爱的小孩吧。
到了小姨家，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表姐穿着得体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王冠，和同样漂亮整洁的同学们准备切蛋糕了。
而我在门口甚至不敢换鞋子。
我的袜子破了好几个洞，鞋子也早就脱胶了，动作大一点，甚至鞋底都有可能掉了。
见我磨磨蹭蹭不敢进来，妈妈生气了。
她骂骂咧咧地说我上不了台面，给我扔了一双大人穿的男士拖鞋。
但转头她又笑容满面地捧上给表姐的礼物。
“安安，这是大姨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款水晶项链吗？”
水晶拼凑成了白天鹅的形状，表姐戴上特别漂亮，好像真的公主。
我有些羡慕，其实我跟表姐是同一天生日的，但是我从来没得到过礼物，更别说昂贵的水晶项链了。
表姐甜甜地说谢谢，妈妈顿时笑开了花。
“还是我们安安聪明懂事，不像那个死丫头，真跟个死人似的，话都不会说。”
我局促地看着明亮的地板，上面浮现出了我干瘦的影子，像是只窥探别人的幸福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