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家里没有卧室，阳台上的废旧沙发就是我这么多年睡觉的床。

翻找许久，她越来越火大，将衣服摔在一边。

转头冲过来扇了我一耳光。

“钱呢！

你不是天天在学校里给别人辅导功课吗？

挣的生活费呢？”

“没有......快高考了，我没有继续辅导了，课余时间都是在自己复习。”

我捂着右侧早就被她打聋的耳朵，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没用的赔钱货，考不上你就给我滚去打工！”

我赔钱，我没用，我不如瑶瑶可爱，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这个从前我无数次想问的问题，现在再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前世被活埋的尸体，就是最好的答案。

话落，她躺在沙发上开始刷手机。

耳边直播的声音很响，直直戳到我心里。

“咱家这个平安符不仅能保平安，还能保佑孩子考高分，建议每一个考生父母都给孩子买一个戴着.......”后面主播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一声支付成功后，妈妈开心地哼着歌，给自己开了一瓶酒庆祝。

以往每次喝完酒，妈妈都会将我打个半死。

我战战兢兢地写着江瑶的试卷，用铅笔小心翼翼在上面落下痕迹。

耳边一直注意着她的声音，准备随时逃跑。

最后一题写完时，妈妈手里的酒瓶砸到地上。

看着手机屏幕里江瑶照片激动流泪。

“乖女儿......马上就结束了，最后一周，妈妈好想你......马上你就不用辛苦了，我们就要团聚了......”我收拾书包的动作僵了一瞬。

胸腔的呼吸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啊，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关好灯躺在旧沙发上准备睡觉时，妈妈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前。

亲昵地在我脸上抚摸。

温柔地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乖宝贝，别怪妈妈，这已经是妈妈给你争取到的，最好的命运了。”

“等你高考结束，妈妈就给你个大惊喜......”这句话前世我也听过，也是现在的场景。

那时我以为是她在对我说。

我以为她是在为前十八年虐待我而感到愧疚，要等我高考后补偿我。

可现在我才明白，她是在期待跟江瑶相认。

期待甩开我这个累赘那天。

我厌恶地拨开她的手，缓缓勾动唇角。

我的好妈妈啊，到时候我也有个惊喜给你。

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没有再继续睡觉，坐起身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开始翻看这几天的错题。

越是快到考试的时间，我就越兴奋。

直到凌晨三点，我熬不住，才趴在书上睡着。

天没亮的时候，就被妈妈一拖把打在头上。

阵阵泔水的臭味冲入鼻腔，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睡的跟猪一样，快高考了你不知道吗？

还有脸睡？

赶紧滚去学校复习！”

“天生的贱骨头就没有享福的命！

早知道今天还不如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我不记得她打了多久。

只记得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洗漱时，我浑身遍布青紫的痕迹。

为了咬牙不发出声音，我满嘴都是血。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我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晚过后，我开始更努力的学习。

上课学，下课学，吃饭学，睡觉学。

晚上怕妈妈生气，我躲在走廊的公共卫生间里看书。

一看就是五个小时。

将就着靠在门口睡一会，就起身去学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天，终于熬到了高考。

妈妈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缓和。

邻居都说她醒悟了，知道孩子高考重要。

良心还算没坏完。

可我明白，她是在哄着我，想让我替江瑶考出个好学校。

考试那天，她破天荒地去考场门口接我回来。

一见面，就忍不住抓紧我的胳膊质问：“考的怎么样？

老娘省吃俭用的养活你，再考不好我跟你没玩完！”

胳膊上她虐打的痕迹还没消退，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考的很好......发挥超常，题很简单，应该没问题。”

她听完开心坏了。

在马路边又蹦又跳。

当着我的面给前世那个工厂的男人打去电话报信。

挂断电话，她笑的更高兴了。

我也笑了。

不过是笑她跟江瑶的好日子到头了。

高考顺利结束。

等成绩那几天，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嘴脸。

但对我没有以前那样刻薄了。

因为她都忙着给江瑶挑礼物。

化妆品，高跟鞋，小礼服，应有尽有。

还费了自己两年的工资在星级酒店给她订了升学宴。

回家后，她将家里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一件衣服也没给我留。

说嫌晦气。

也是，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的东西，自然晦气。

出成绩那天，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我立刻答应了她让江瑶顶替我的要求。

在她诧异的目光里走出了门。

我已经跟江瑶提前约好，她此刻就等在楼下。

我没下楼，而是躲在楼梯间的拐角。

眼睁睁看着她被前世对我动手的那个男人打晕，头上蒙着黑色袋子。

带上面包车。

我转头打车去了酒店。

江家父母对妈妈给江瑶办升学宴的事不明所以。

可还是笑着招待我，让我多吃点菜。

看着他们慈爱的面容，我心中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妈妈激动地换好新衣服，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和亲子鉴定报告赶到。

还没进门，就听见她欢呼雀跃的声音：“搞错了搞错了！

瑶瑶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下一秒，她在看见我那刻，身影僵在原地。

“你个贱人怎么会在这？

你不是应该......”
我默不作声地起身，麻木地洗漱后步行到学校。

刚到校门口，就看见江瑶从她家奔驰上下来。

江叔叔贴心地给她背上书包，又塞了几百块零花钱。

转头看向我那刻，他慈爱地招了招手。

前世没发生那件事时，托妈妈的福，我跟江瑶关系不错。

目睹了江家父母对她的爱，也无数次羡慕过。

可现在，我对他们只剩下恨。

恨他们为什么认不出我。

为什么看着我受了十八年的苦。

江瑶背着书包朝我走来，我一眼就看见她书包的吊坠上挂着平安符。

和妈妈昨晚直播间拍下的那个，是同样的款式。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她聊天。

听着她说昨天妈妈又给她买了什么礼物，送了什么饭菜。

在她追着我夸赞妈妈的手艺时，我只能沉默地点头。

她不懂我的处境，还觉得我有这样关心孩子的妈妈是种幸福。

上课铃打响那刻，我轻声问了一句：“瑶瑶，高考后我想兼职挣钱，在工厂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她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好啊！

我也想出去体验生活呢，我爸妈非要说他们能养我一辈子，我才不想混吃等死。”

话题戛然而止，字里行间流露的幸福疯狂滋长了我的恨意。

那些关爱，本该是属于我的。

她才是那只地沟里的老鼠，跟她妈一样恶心得发臭。

课上到一半，她照例偷偷溜出了教室。

没多久，隔壁公厕就传出女生惊恐的尖叫声。

她又在打人了。

老师们因为江家的权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瑶因为知道我会替她背锅，行事更肆无忌惮。

我照例写了一份五百字的检讨交给班主任。

放学回去，她很满意我的懂事，好心让司机顺路送了我一程。

结果被妈妈看到，我刚进门，她就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你个贱人也配坐江家的车吗？

我警告你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一辈子就只配给瑶瑶提鞋！

你生下来就是她的走狗！”

“瑶瑶可以好心施舍，但你要了就是错！

你不配！

听见了吗？”

临近高考，为了我的计划，我不能表现出半分异常。

不然会引起她的怀疑。

我卑微地点头，捂着红肿发烫的脸跟她认错。

一遍又一遍重复她口中的话，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妈妈这才满意地点头。

可我还是失去了今天唯一一包泡面。

她满心欢喜地去给江瑶送饭。

我留在家里饿着肚子刷题。

旁边邻居听不下去，好心给我施舍了一碗饭，看着我枯瘦的体型，忍不住有些同情。

“哎，多大的仇啊，怎么能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记恨，好孩子，快吃吧，不够我家里还有。”

我吃的狼吞虎咽。

可没想到被提前赶回来的妈妈碰见。

她一把打翻了我手里的碗，油水混着米饭撒了一地。

“我怎么教育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管好你家里的事吧！”

“别给这贱种喂饭，做错事了她就该饿着，不然不长记性！”

“以后再来敲我家的门别怪我报警！

滚滚滚！”

摔门声响起，我忍不住恐慌起来。

她气得浑身颤抖，捡起门口的笤帚就朝我走了过来。


妈妈恨我，却对闺蜜的女儿视若珍宝。

为了获得她一点可怜的爱意，我拼了命地学习。

十八岁那年，我如愿考上清北，兴高采烈地回家。

她却面容阴狠地从我手里抢过录取通知书。

勒令我将录取名额让给她闺蜜的女儿。

我不同意，她就将我打晕送去了废弃工厂。

在那，我经历了长待三个多小时非人的虐待。

奄奄一息之际，被活埋进土里。

到死那刻，我都没想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直到我灵魂飘在一旁，看见她满脸感激地给凶手付款结账。

回去将我的录取通知书给了闺蜜的女儿。

二人母女相认，哭成一团。

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而是她闺蜜的孩子。

为了让自己的骨肉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她掉包了我们。

再睁眼，我回到高考前一周。

这次，我要将失去的全都拿回来。

“周三八，你看我干什么？

看题啊！

我脸上有字吗？”

“都快高考了你发什么呆？

考不上你就滚出去打工，我可没钱让你复读！”

没等我从前世的记忆里回神，妈妈就一巴掌打在我头上。

眼里的厌恶怎么也止不住地外溢。

她不耐烦地将一碗泡面推到我面前，自己带着盛满排骨的饭盒摔门出去。

我知道，她又要去给闺蜜的女儿送饭了，那个她生活在中产家庭里的亲生女儿。

过去的十八年都是如此。

江瑶吃肉，她喝汤。

我吃泡面，吃速食垃圾。

她打工的所有钱都用来给江瑶买漂亮的新裙子。

我却穿着缝缝补补破烂不堪的旧校服。

她说这样是为了杜绝我早恋，让我更用功读书。

她说我长得丑，就只能靠自己，她也不像江阿姨，没钱给我的未来铺路。

从前我总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爱我，邻居阿姨说是因为我爸出轨跟别的女人跑了，我长得像爸爸，所以她恨我，特意给我取名周三八。

为了获得她的母爱，我拼了命地学习，高三一年下来，消瘦了十多斤，才换回一张录取通知书。

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才是那个她用来给江瑶铺路的工具。

她的爱，我也不要了。

我就着眼泪吃下那碗过期的泡面，地沟油的味道直冲鼻腔。

但我还是咽下去了。

我知道，错过这碗面，下一顿饭就是明天。

吃完没几分钟，我就忍不住跑到马桶边吐了出来。

常年吃这些过期食品，我的胃已经千疮百孔。

吐完后实在太饿，没办法，我就往嘴里灌了一瓶凉水。

带着虚假的饱腹感，我重新坐到书桌边开始写题。

高考，是我唯一能脱离苦海的机会。

等我做完第三份试卷，妈妈终于开门进来。

脸上洋溢着我从没见过我的慈爱和温暖。

她哼着歌去厨房里，清洗江瑶吃过的饭盒。

再次走到我面前时，她忍不住又冷下脸。

“一天天就知道埋头写写写，半点都比不上瑶瑶机灵可爱，也不知道生下你个杂种干什么！

就是个讨债鬼！”

从前听见这句话，立刻就能让我流下眼泪。

可现在，我只将手里的笔攥的更紧，不发一言。

我的沉默让她越发生气。

下一秒，就将江瑶的试卷摔在我脸上。

“全都是你的，好好写！

没那个公主命就给我死命学！”

“可别说我不疼你，瑶瑶的试卷都是历年高考真题，要不是我死乞白赖给你要回来，你花钱都买不到！”

“回学校好好照顾瑶瑶，她要是被人欺负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些话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还会被她洗脑，觉得这就是她爱我的方式。

可现在我知道，她只是舍不得江瑶辛苦。

毕竟有我这个杂种给她铺路，她不用学习，只要每天快快乐乐，清北的录取名额，还是她的。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试卷，咬牙开口：“谢谢妈妈。”

她没看我一眼，冷哼一声，就走到沙发上开始翻我的校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