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裴璟离开后，我看着满手的泡，和遍地的狼藉。

我觉得眼底发胀，心中酸涩不已。

见我蹲在地上捡拾茶碗碎片，小桃赶忙跑过来，“姑娘，你别捡了，我来。”

她边捡边嘟囔，“这个公主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您，您和公子都快成婚了，公子怎么也向着她，还罚您跪祠堂。”

小桃是我住进裴府后，在路边买回来的丫头。

想来这世间真心待我的，也只有她了。

她回头瞧见我，吓得赶忙拿出帕子，“姑娘，你怎么哭了。”

见她手忙脚乱的模样，我一把抱住她，“小桃，我真舍不得你。”

还有十日，便是我离开的日子了。

小桃一脸疑惑，“姑娘，你说什么呢？

小桃这不是一直在呢？”

我笑着点了点头。

去祠堂的路上，我路过裴璟的书房，门虚掩着。

“海棠，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裴璟的声音传出来，听得叫人恶心。

我本想加快脚步，却因公主的下一句停住了脚步，“我是因右肩的海棠花得名的，裴郎，这你都不知道。”

公主娇嗔着，笑声勾人。

我却怔住了，因为我的右肩也有海棠花。

“那小公主五岁走丢，右肩有一海棠花的传闻是真的？”

公主脸色沉了沉，“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说谎？”

裴璟讪讪，“不敢，我只是觉得新奇。”

“那公主你确有虎符？”

传闻小公主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喜爱不已，便将虎符赠与公主。

这虎符可在圣上面前求权利，求财富。

公主一把推开裴璟，“裴郎，莫非你与我在一起，是因为这虎符？”

裴璟连忙道歉，哄着公主。

我愣在那里许久，裴璟口中的传闻我闻所未闻。

可如若是真的，怎么会如此巧合？

“你当真要娶那野蛮女人？

动刀动抢的，看着就叫人讨厌！”

原本我想走的，可又想听听裴璟的回答。

他眼底的情绪看不清，只是淡淡道，“我不会娶她的，他于我裴家，没什么益处。”

公主爽朗一笑，“你倒是实诚，我喜欢。”

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一瞬间，我心底压着的石头好像也轻了。

在祠堂里，我静静地思考着。

我若是离开，裴璟娶了公主，小桃的日子便难过了。

原想着走之前把身上值钱的变卖了，给了小桃叫她另寻人家也好。

公主的到来打破了我的思绪。

“野蛮女就是野蛮女，叫你跪祠堂，没叫你坐在这发呆。”

我缓缓站起身，对上她的眼神，不卑不亢，“海棠花温和，美丽，看来和公主的气质并不相符。”

像是被我说中什么似的，她顿时发怒，扬起手就要扇我巴掌。

“闭嘴！

本公主什么样，需要你在这说三道四吗？”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只是随口一说，公主何须动怒，莫不成是恼羞成怒？”

她气得直跺脚，“你如此得意，莫不是觉得将要成为这裴府夫人？

我告诉你，裴郎根本不会娶你。”

“我是公主，你觉得他会选择谁，到时候你可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我嗤笑道，“是吗？

那祝你如愿。”

“公主可以回去了，我与你不同，我不会靠争抢男子来获得优越感。”

见说不过我，她便叫来下人，“给我压住她。”

挣扎间，她撕扯掉了我的衣服，我肩膀的漏了出来。


3他一袭玄衣立于墙头之下，冷冽的眼神让我仍旧不敢直视。

他迈着步子，不疾不徐走来，“他对你好，不过是讨厌我，想从我身边夺走你。”

我将剑背在身后，冷冷一笑，“真是可笑，失去我这个棋子对你而言，能有什么杀伤力？”

我又自嘲一笑，“也是，是我或是物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夺走了你的东西。”

陆淮父亲去世后，陆家迅速凋零，只有我还不离不弃跟着他。

裴璟从小做的，都只是跟陆淮较劲。

想着我再有半月之余便要离开，他们之间的纠缠，也该与我无关了。

我便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跟我走，你对我的误会都是裴璟故意陷害我的，我带你去看看他卑鄙的真面目。”

陆淮不死心的将我拉着去了揽月阁。

雅间里，裴璟将海棠朱钗簪在公主的发间，“海棠，幼时曾有幸在皇宫瞥见你一眼，便难以忘怀。”

裴璟话音刚落，公主便吻了上去，怔愣一瞬，他也热烈的回应起来。

公主发间的海棠花微微晃动，连着我的心间都跟着颤了颤。

“跟我走吧，有了公主，裴璟不会娶你的。”

陆淮难得语气这样的柔和。

我有些不耐烦，抬眼看着他，“跟你走，再次做你手中的刀，替你杀人？”

“陆淮，你难道忘了，曾经只因我不愿杀掉你仇家襁褓中的婴孩，你足足饿了我十日，每日我要受你十三中刑罚。”

陆淮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从前我只当你是杀手，如今我才明白对你的心意。”

我厌烦极了，摆了摆手，“你说裴璟想赢你，你也一样卑鄙。”

“陆淮，你与裴璟，我都不想要。”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身后的陆淮怔住。

曾经，我因陆淮救了我而听命于他。

后来，我又将后半生托付与裴璟。

可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不该把余生的期许放在别人身上。

回到府中，远远地，我就瞧见公主趾高气昂地坐在大厅。

原本我是想避开的，却被裴璟叫了去。

“婉儿，见到公主不来参拜，怎能如此无礼？”

我缓缓朝着公主行了礼，“婉儿身子不适，怕给公主过了病气，便先行告退了。”

她懒懒地抬眼瞧了我一眼，对着丫鬟使了个眼神。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丫鬟便冲上来扯掉了我头上的发簪。

“大胆！

天下人皆知公主喜爱海棠，你竟也敢将海棠花簪在头上，以下犯上！”

从前听说公主跋扈，因着小时候走失过，圣上寻回来后便宠溺不已。

如今算是领教了，自己喜欢海棠便不许他人喜欢。

发髻散落，狼狈不已。

我看着裴璟，他知我自幼喜欢海棠，我期待他能帮我解围。

见他别开脸，我便想自己辩解，却被他厉声制止。

“婉儿，不得无礼，公主殿下岂容你造次。”

裴璟对我的态度，在遇到公主后天差地别。

或者说，遇到公主后，他便不再装深情了。

公主见裴璟训斥我，脸上瞬间浮起笑容，“婉儿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让她给我斟杯茶就算过去了。”

这次，我没再看裴璟，便自己拿起茶杯倒茶。

直到我端起第十杯茶时，她才满意。

可她抬手就打翻了茶，滚烫的水洒在我的手上。

我的手上瞬间起了泡。

“你怎么这么笨拙，裴府养着你这个废人有什么用！

算了算了，我不喝了！”

公主甩袖离开，裴璟丢下一句，“婉儿，你真叫我失望！

得罪了公主，我也护不住你，去祠堂跪三个时辰！”


我为陆淮做了十五年杀手，是棋子也成了弃子。

命悬一线时，裴璟救我于水火说他钟情于我，许我十里红妆。

我拿着嫁衣兴冲冲找到他时，他正和兄弟嗤笑，“娶她？

我不过是为了报复陆淮才对她好。”

“我裴府，可不是阿猫阿狗能进的，十里红妆，若是公主，倒是配得起。”

嘲笑声刺痛我的心脏，原来，情深只是利用。

可是裴璟，我走了，你哭什么？

1我与裴璟大婚在即，府中大小事宜我须得亲自打理。

府中新到一批用来做嫁衣的料子，我想拿去让裴璟也瞧瞧。

刚要敲响议事堂的门时，听到里面传来的他的嗤笑声，“娶她？

我不过是为了报复陆淮才对她好。”

“我裴府，可不是阿猫阿狗能进的，十里红妆，若是公主，倒是配得起。”

我努力往门缝里望去，试图找到裴璟说谎的证据。

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让我捏着布料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裴兄，要不说你计谋好，陷害那陆淮，让林婉以为她成了弃子，你再出手相助，她自然与陆淮割袍，对你感恩戴德。”

裴璟端起茶杯，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我最看不惯陆淮，如今见他算是废了，还叫圣上罚了，我倒是满意。”

裴璟的兄弟挤眉弄眼，言语暧昧，“裴兄虽不娶她，玩玩倒也可以。”

闻言，裴璟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我嫌脏，那陆淮对她可不止主仆之情，想来早就没了处子之身。”

另一人打趣道，“既然裴兄嫌脏，不如给兄弟们玩玩？”

裴璟淡淡开口，“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是一阵恶心的淫笑声。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与往日里春风和煦的他判若两人。

我的心口仿佛被戳了个大窟窿。

若不是手中有布料隔着，指甲早就嵌入我的手心。

我努力地平复心情，狠狠地掐住自己不哭出声来。

一路跌跌撞撞，我像条落魄的狗，躲回了房间。

终于眼泪如决堤一般，心口的地方闷得紧，喘不上气。

裴璟与陆淮的仇恨，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五岁那年，我被陆淮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带回了陆家。

陆家在朝中和江湖的地位都不浅，自是仇家众多。

于是，陆家要我做杀手，听命陆淮。

那时，裴璟还是陆家的养子，与陆淮算是半个兄弟。

陆淮总是冷冷的，他教我功夫，却从不对我笑。

他说，“你，以后只有我一个主人，只能听命于我。”

裴璟不同，他一直都是暖暖的，笑得很好看。

寒冬腊月里，陆淮让我只穿着里衣在雪中练剑。

裴璟总是会和他对着干。

他偏为我送来厚衣服和跌打药。

常常带着些稀罕玩意儿给我逗我笑，“林婉，你应该多笑笑，多好看啊，陆淮对你不好，下次你别拼命保护他了。”

我只是淡淡答，“他救过我的命，我该听命于他。”

裴璟叹叹气，又给我涂药。

可每次被惩罚，裴璟都会出现送我一颗糖。

也许是那时，我便在心中暗生情愫。

如今想来，也许一开始我就会错了意。

怪不得用过裴璟给的药后，我常会肚子疼，在重要任务时出差错。

得到的便是陆淮更严重的惩罚。

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让陆淮挫败。

多可笑。

原来，裴璟对我，从来只有利用？

自小的情谊是假的，命悬一线救我于水火也是假的，许我一生平安喜乐也是假的。

从前我是个杀手，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孤独且难熬。

裴璟说他心悦我，不愿我再过任人摆布的日子。

他为簪花描眉，帮我收起刀剑，带我走进我从未感受过的平凡而温馨的生活。

我曾坚定地以为裴璟就是我的救赎，是我贫瘠生命中唯一的光。

现在，是他亲手往我心窝里扎了一刀。

原来，人可以为了私欲，演出十几年情深。


2心中的酸楚涌上，我忍不住一阵干呕。

疼，心口疼，裴璟同陆淮一样，都拿我当棋子。

我拿起剪刀，将做嫁衣的布料撕了个粉碎。

“婉儿，你怎么了？”

裴璟推开门，见我泪流满面，关切不已。

他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冷落，尽是心疼。

帮我拭去泪水，裴璟语气温柔，“是这布料不如你意？

走，我带你去采买。”

我定定地盯着他，瞧不出一丝愧疚。

裴璟，你可真会做戏。

我与裴璟走在街上，他心情极好地指着各种玩意儿给我瞧。

告示栏中的招兵公告吸引了我。

边境常年有战乱，却从来没有过招女兵的先例。

今年倒写着男女一视同仁，叫我很是好奇。

裴璟拿着摊铺的胭脂同我说话，见我没瞧他，凑了过来。

“婉儿不必怕，边境的战乱不会打到京城来，况且我会护着你。”

我没看他，“为何今年招女兵？”

裴璟一愣，这才仔细看了眼，“想来是国舅爷那日上朝那番女子也可为自己谋出路的言论打动了圣上吧。”

说完，他又嘀咕了句，“只是这女子怎能如男？”

我没有接话。

古有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该为自己闯荡一番。

我突然心中有了打算。

思量着，街上突然一阵混乱。

失控的马儿朝我身旁的女子冲了过去。

来不及思忖，裴璟便一把揽过那女子，却顺势将我带了出去。

众人皆是拍手叫好，夸赞裴璟身手不凡，英雄救美。

无人在乎被马撞飞在的我。

裴璟与那女子眉目相对，柔情似水。

我一把撑起身子，将马的缰绳拉住，驯服了马。

裴璟这才想起我，他松开那女子朝我走来，“婉儿，我知你身手好，果不其然。”

我淡淡笑了笑，他又伸手扶我下马，很是贴心，“来，慢点。”

那女子也跟了过来，行礼感谢裴璟，“多谢公子，方才若不是你，海棠便是真要丧命了。”

还不等裴璟开口，她的婢女一脸惊慌的跑了过来“公主，幸亏您没事，刚才吓死奴婢了。”

原来她是公主。

我瞧见裴璟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便想起他的话。

“我裴府，可不是阿猫阿狗能进的，十里红妆，若是公主，倒是配得起。”

裴璟定定地盯着她，眼神愈发热烈。

我实在不想再看下去，“我身子乏了，先回去了。”

裴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心虚，“我原是想陪你回去的，可突然想到还有些公事……”我直接打断了裴璟，“我自己可以。”

裴璟一脸欣喜，像松了口气般。

我转身离开，径直走进了官府。

衙役见我说要报名做女兵，他惊讶抬头，“你可知女子上战场的难处，你会功夫？”

我点点头，“是，我不怕难处，我想为自己谋生路。”

衙役告知我，月中就走。

我算了算日子，那正好是裴璟许诺成亲的日子。

如此这般，也好。

回到家中，裴璟未曾来寻我，我也落得自在。

我拿出被裴璟收起的刀剑，在院中舞了起来。

在一招一式中，发泄着我的委屈与狼狈。

好几日后，夜里。

我又练剑时才见裴璟急忙跑进屋里。

他出来时，手里拿着海棠朱钗，满面笑意。

抬眼瞧见我，他诧异一瞬，连忙将朱钗藏在身后，“婉儿，怎的又把这刀剑拿了出来？”

我看着手中的剑，没有抬眼，只是敷衍道，“近来身子困乏，想着锻炼锻炼。”

“如此，也好。”

他神色焦急，“我今日有事，先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赴入月色里。

我右肩处有一海棠花模样的胎记。

所以，海棠便是我最喜欢的花。

那朱钗，是他特意去江南找名匠亲手打造的。

那时，他拿着朱钗，笑意荡漾。

“婉儿，待到新婚之夜，我会亲自帮你簪在头上，许诺余生。”

我该庆幸，月夜的朦胧帮我藏住了失落和难堪。

只是这寒冬的空气，稀薄的让人窒息。

我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剑，任由汗水从额间落下。

一滴又一滴，已然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泪。

“林婉，你当真要嫁给裴璟吗？”

陆淮来找我，我是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