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用钱，既然是借的，那你拿回来吧。”

我这样说着，似乎是很久才能找回我自己的声音。

言晓柔立刻炸了。

“宋昊，你别太过分了，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钱，借给志远怎么了？

他在这个城市想立足，全款还差一点，你别这么自私好吗？”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我们还在租房子住，而吴志远已经买了房子了。

况且这些钱，是我一个人攒的，言晓柔总说自己的身体不好，上个班也是上一天休息两天，如今却拿着我的钱慷他人之慨。

我气得发抖，我死死咬着牙，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痉挛，痛的我直不起腰来，我苍白着脸，抬头眼中带着水光。

“如果我说那是我的救命钱，你还会只想着吴志远吗？”

我以为言晓柔会迟疑，会后悔，会更心疼我一点，可言晓柔却是冷嗤道。

“宋昊，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为了六十万而已，寻死觅活的，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我一直以为你和其她软饭男不一样，原来平时视金钱为粪土都是装的！”

我的口腔里一阵铁锈味，大概是又胃出血了吧，言晓柔明明知道我今天去了医院，也明知道我听到了她根本不是在忙，而是在吴志远那里。

可言晓柔非但没有问我的检查结果，也没有想着如何来解释和吴志远之间的事，反而埋怨起我。

之前言晓柔却是夸过我跟那些物质的男人不一样，可我知道，言晓柔在金钱上是不堪重负的，我看重的是依赖和感情。

而言晓柔看重的，也不过是我的廉价。

望着言晓柔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笑了，露出的牙齿也被染红。

“既然你喜欢不物质的男人，在你眼里，吴志远又是什么人呢？”

“志远自然是顶好的人，他才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谁像你每天就像是钻钱眼里一样，开口闭口都是钱。”

言晓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自相矛盾。

我都被气笑了。

“吴志远真如你说的那么好，怎么还要用我的钱呢？”

言晓柔一噎，支支吾吾道。

“那还不是因为，我看他可怜，把钱硬塞给他的。”

“既然他不要，那么你还是把我的钱拿回来吧，不问而取视为偷，要不然我就去报警。”

我的胃疼得厉害，额间一直冷汗直流，可我还是想支撑着将属于自己的钱拿回来，我凭什么把拿命换来的钱给他人做嫁衣？

“宋昊，你敢说我是小偷？

我告诉你，钱是我拿给志远的，有本事就报警抓我啊！

你以为你一个孤儿哪里好？

要不是我，谁会要你呢？

一天天一副穷酸样，丢我的脸，你连志远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说完，言晓柔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出，而我也终于控制不住，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当我看着被血染红的洗手台，我陷入了回忆。

我知道吴志远这个人的时候，是言晓柔大学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没有上过大学，一来没人供我，二来我也有点笨，老师都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早早的放弃，索性想着多挣钱，也算是给自己生活一个保障。

当言晓柔告知我她晚上要去同学聚会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向往，小心翼翼的问她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那时候我和言晓柔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即便言晓柔对我始终如一，可我还是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她一如既往的对我说。

“同学聚会很没意思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所，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我就这样被言晓柔拒绝，等言晓柔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体面离开的时候，我看看镜中的自己，皮肤没时间呵护，每天风吹日晒的，很是粗糙，身上穿得没一件超过三位数的。

终于，我知道为什么言晓柔会那么抗拒了。


为了能和女友有一个家，我连续七年夜以继日工作应酬，把赚来的钱全交给她。

可当我发现自己癌症晚期那天，却发现她将所有的钱给她学长买了套生活公寓。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她从来没爱过我。

不过无所谓了，我已经要死了，也不想再爱她了。

.......当医生严肃的坐在我的对面，叹息了一声，我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家属呢？”

我死死抓着衣角，给言晓柔打通了电话。

一声。

两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言晓柔这才缓缓接通，只是语气不耐。

“干嘛？

我很忙。”

简单的几个字，却还是让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能不能……”我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言晓柔那边传来了好听的男声。

“柔柔，这个应该摆在哪里啊？

啊，我真是太笨了。”

我的手心渗满细汗，心中被刺痛，还不等我说话，电话被言晓柔快速挂断，或许她是心虚，更或者，她确实是在忙。

忙着在其她男人那里献殷勤。

我紧紧抓着手机，指节泛白，心中苦涩溢满。

我重新坐了回去。

“我没有家属，有什么，医生您就直接跟我说吧。”

虽然医生同情的眼光转瞬即逝，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医生踌躇半天，这才艰难开口。

“你胃癌晚期了，现在抓紧时间住院接受化疗，还有生还的可能。”

我怔在了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即便我拿着化验单子走出去的时候，炙热的阳光洒在我的皮肤上，我都没有任何察觉，我整个身体冰冷，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

没错，我是孤儿，五年前认识言晓柔，我以为她会是我的救赎，我迫切的想跟她有一个家，可时间越长，言晓柔的心愈发捉摸不透。

言晓柔明知道我今天去医院，转身却去了其她男人家里。

我的身体抖的厉害。

我有一半的几率会死啊，可我不想死，努力了这么久，我只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疯了似的冲回了我和言晓柔的出租屋里。

只是我看着存折上归零的余额，瞬时瘫坐在地。

从小我就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我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福利院总是吃不饱的，被欺负是常事，那个时候我的内心里就总是期盼着我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直到遇到言晓柔，她给了我前所未有过的温柔和感情，她就像是我黑暗生活在的一束光。

起初言晓柔对我真的很好，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我起早贪黑，只要是赚钱的工作，不管多累多脏，我都不会挑剔，每天也只吃一顿饭。

卡上那六十万的余额，是我攒下来打算买房的首付，可如今我病了，我想活，但是看到是零的时候，像是晴天霹雳。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言晓柔推开门，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如今的精神状态，或许她压根就不肯多给我一个眼神。

我的嗓子沙哑。

“你把钱都花了？”

言晓柔的动作顿住，背后一僵，这时她才舍得扭过头来看我，或许是心虚，或许是本就对我不在意，却还是随意道。

“对，志远买房子差点钱，我先借他。”

言晓柔的语气很淡，淡得像是说“今天我吃了一碗面”。

可是言晓柔明明知道我为了攒钱有多拼命，我没时间社交，没时间逛街，我总是在送外面的时候看到那些人在吃下午茶，我羡慕的趴在玻璃前看一看，心里总是在想。

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有轻松的日子可以过，谁会选择过得如此辛苦和节俭呢？

但我知道我不能，至少现在，我不能。


那时我又刚好接到一家餐厅的电话，有一个员工有事，让我去顶个班，当我穿着服务员的衣服推开包厢门上菜的时候，正看到言晓柔坐在一个男生的腿上，她正亲手喂男人喝酒。

我和言晓柔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有些心虚的推开了吴志远，可是她欲言又止，我冲出去的时候，言晓柔到底没追出来。

或许，言晓柔嫌我丢人。

也或许，言晓柔根本就是打心底瞧不上我，只是她觉得我好控制，其它人看不上她，我是她权衡利弊的选择罢了。

当晚，言晓柔破天荒的给我带回来一个小蛋糕，我知道这是言晓柔道歉的手段。

我仍旧希望抓到这一点点的温暖，还是选择了原谅。

只是从那以后，吴志远的名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总是出现在言晓柔的口中。

比如，志远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志远家里停电了，找不到电卡，他怕黑。

志远没工作，宋昊你工作了那么久，肯定有点人脉，帮他找个合适的工作。

就好像在言晓柔的心里，我是铁打的，我不会病，我不怕黑，我是工作多，杂，但是我就活该成为别人的跳板吗？

但是每一次，言晓柔跟我道歉，对我语气一软，我就又原谅了。

如今，言晓柔拿着我的救命钱，还那么理直气壮，我再也没办法继续原谅下去了。

我掏出了手机，利落的发送了一条。

言晓柔，我们分手吧，请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随后我远离了这个出租屋，曾经我和言晓柔有多美好的记忆，仔细一想，不过是我自己幻想的，我每次都会记住言晓柔的好，即便只是一个瞬间，我也想自欺欺人的觉得她只是一时糊涂。

这次的病来的突然，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年我错得有多离谱。

言晓柔的消息没有及时回复，我托宇文红艳帮我找了一个房子，搬家的时候，也是宇文红艳帮我搬的。

宇文红艳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那个时候她会保护我，也会把自己的吃的分给我，即便她也不够吃。

可后来宇文红艳被自家人找了过来，原来宇文红艳是豪门的私生女，她亲生父亲再无生育能力，偌大的家产无人继承，这才将她认回。

从此以后，宇文红艳杳无音信，还是一年前，宇文红艳出现在我的打工的餐厅，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们寒暄了很久，后来她怔怔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是宇文红艳得知我有女朋友后，只是笑着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我，让我有事联系她，便离开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宇文红艳打去电话，毕竟在这个城市里，宇文红艳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了，况且我很急，能有这种雷霆手段的也只有宇文红艳了。

宇文红艳出现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连头发都乱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我来帮你。”

宇文红艳喘着气，从我的手上接过了箱子，还是诧异了一下。

“东西怎么这么少？”

我有些局促，没有回答。

是啊，我的东西本来就少，为了节省，我衣服不买，洗漱用品不买，出租屋大多都是言晓柔的东西，我的行李自然轻。

宇文红艳像是看出了我的情绪，没再过问，只是拿着钥匙将公寓的门打开。

“这是我名下的房子，你不用交房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仍旧是那句话，却令我安心。

我没有跟宇文红艳解释为什么一年前没有跟她联系，她也没问，我们默契的谁也没提起这件事。

收拾好了一切，我本想留宇文红艳吃饭，宇文红艳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大概是公司有事，毕竟现在宇文红艳的身份不一样了，我还是有些羡慕她的。

同样是孤儿，我需要很努力，才能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而有的人，生下来就吃喝不愁。

我瘫坐在了沙发上，胃又在隐隐作痛了，我去包里摸药，手机突然响起，在空荡的房间里声音异常大，吓得我身体一抖，将药掉进了沙发底下。

我弯下腰去捡，可手机响个不停，我只能忍着疼痛接起来。

言晓柔愤怒的声音快要刺穿我的耳膜。

“宋昊，你发什么神经？

不就是六十万吗？

至于离家出走？

还闹分手，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小气？”


我的胃绞痛的难受，我弯着腰，捂着胃，实在没有力气继续跟言晓柔掰扯这些，只是言简意赅。

“分手是真的，把钱还给我也是真，我们都体面点。”

电话那边是死一样的寂静，言晓柔沉默良久，嗤笑道。

“宋昊，算我看错你了，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钱吗？

你拿分手吓唬谁呢？”

电话被挂断，而我也被疼晕过去了。

只是在意识弥留之际，我心中苦涩，即便知道言晓柔的冷漠，可我仍旧放不下那五年，可就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有些人本就不值得。

再次醒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呛得难受，宇文红艳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你……知道你的病吗？”

我愣住，却在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宇文红艳咬着牙，“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这是打算自己面对？

还是不打算治了？”

我仍旧沉默。

我当然想治啊，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亲人，我拿什么治呢？

宇文红艳直接将我扶起。

“再检查检查，听听医生的意见，即便是倾家荡产，我也会把你救活的。”

突然的失重让我不禁惊呼出声，我诧异的盯着宇文红艳，她的眸子深沉，像是一滩化不开的墨。

我那个在一起五年的女朋友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甚至把我的积蓄都给了别人，而宇文红艳，我们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联系了，她竟然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不禁替自己可悲了起来。

二十几年我穷极一生期盼的东西，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宋昊？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下意识回头看去，言晓柔正搀扶着吴志远从男科走了出来，我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宇文红艳也听到了声音，脚步停了下来，可言晓柔直接冲了上来，看着我眼神阴鸷。

“宋昊，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无聊，竟然跟踪到我医院来了？

你这种小心眼什么时候能改改？”

吴志远故意身子一软，倒在了言晓柔的怀里，他是知道我和言晓柔的关系的，这一出，是演给我看的。

“柔柔学妹，我好难受啊。”

很多次，言晓柔丢下我去找吴志远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吴志远在电话里可怜的声音，他很懂得示弱，激起女人的保护欲。

我以为这次言晓柔仍旧如此，没想到言晓柔却没有搭他的话茬，即便如此，她却没有松开吴志远。

我笑了，言晓柔跟我生气，还不忘关心着吴志远啊。

“宋昊，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就是六十万吗？

每天像个狗皮膏药追着我要钱！”

说着，言晓柔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了我的身上。

“这里是六千，能堵住你的嘴了吗？

剩下的我也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的，别又是跟踪又是找人来演戏的！”

我看着银行卡缓缓掉落，似乎是言晓柔对我的施舍。

而吴志远则是挑衅的看着我，还不忘添把火，无辜道。

“宋昊哥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差点钱买房子，学妹也不会非要塞给我钱，我更不知道是你的钱。”

我听出吴志远的意思了，他的潜在台词便是原本他不要，但是言晓柔非要给，证明他比我重要。

一瞬间，我只觉得这五年来的感情，像是一场笑话。

还不等我说话，宇文红艳已经放下我冲到了言晓柔的身边，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对她说道。

“你还有良心吗？

那可是宋昊的救命钱，他的钱是给你养男人去了吗？”

言晓柔愣在，她坐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此时，医生也走了过来，她拿着我的报告，走到宇文红艳面前，有些遗憾道。

“艳总，对不起，实在是太迟了，但凡早一天，宋先生还有救，现在……”医生没有说完后半句，但是在座的都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的眼神灰败了下来。

如果，言晓柔早一天把钱还给我，我还有活得希望。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朋友，却跟其她男人出现在医院的男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