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其他类型小说《嫁首辅大人复仇后,她被反攻略了楚若颜晏铮小说完结版》,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回府的马车上。薛翎看着楚若颜一脸不放心:“当真没事?你都吐了血……”“我这身子表姐还不知吗,陈年旧疾,没什么大碍。”薛翎摇摇头:“你啊,也太冒险了些,今日若我不在,你打算怎么收场。”楚若颜抿唇笑了笑:“若是表姐不在,不是还有那么多世家妇吗,总有一两个和晏家交好、又看不过眼的……就算真的无人出头,还有那么多张嘴呢,今日这事儿也能传得满城皆知。”只要传出去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县主,一个满门孤寡的弱妇……就算她康河县主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薛翎叹了声:“你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处处小心,如今到了晏家还得步步为营,哎……”楚若颜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表姐,我还没问呢,你身边这位是?”“哦,这是我二房堂嫂的儿子,唤薛柏青。今日堂嫂身子不舒服,才...
回府的马车上。
薛翎看着楚若颜一脸不放心:“当真没事?你都吐了血……”
“我这身子表姐还不知吗,陈年旧疾,没什么大碍。”
薛翎摇摇头:“你啊,也太冒险了些,今日若我不在,你打算怎么收场。”
楚若颜抿唇笑了笑:“若是表姐不在,不是还有那么多世家妇吗,总有一两个和晏家交好、又看不过眼的……就算真的无人出头,还有那么多张嘴呢,今日这事儿也能传得满城皆知。”
只要传出去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县主,一个满门孤寡的弱妇……
就算她康河县主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薛翎叹了声:“你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处处小心,如今到了晏家还得步步为营,哎……”
楚若颜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表姐,我还没问呢,你身边这位是?”
“哦,这是我二房堂嫂的儿子,唤薛柏青。今日堂嫂身子不舒服,才请我来接他下学。柏青,这是你楚姨,这是你文景哥哥,唤人。”
薛柏青虽年纪小,还是有模有样地行礼:“见过楚姨,见过文景哥哥。”
“文景哥哥今日可真厉害,那顾宏志在学堂里整日欺负人,华严、陶子朗也跟着他,大家都忍了好久了!”
这奶声奶气的话说起来,叫晏文景原本瘪下去的胸口又挺起来。
楚若颜眼皮一跳,可不敢再让这位小爷挨夸了,匆匆寻个借口和薛翎告辞。
等薛翎带着薛柏青下了马车,她才把人揪过来:“文景,你知道今日错在哪里吗?”
晏文景咬住嘴唇不说话。
楚若颜道:“今日若来的不是我,是你二婶婶,结果会怎么样。”
晏文景顿时愣住了。
若来的真是二婶婶,面对康河县主发难……
他小脸一肃:“我知错了。”
楚若颜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你要逞英雄、要出头,就要考虑清楚后果,若是承担不了,便不能让旁人替你承担。”
晏文景郑重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鲁莽!”
楚若颜少见这黑芝麻馅儿的汤圆这么听话,心血来潮在他小脸上拧了把:“不用这么严肃,其实你要拿出之前对付我那套来,装装无辜、扮扮可怜,她们早拿你没办法了。”
晏文景小脸瞬间爆红。
别扭地转开脸去,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三叔叔……”
楚若颜怔了下:“你很喜欢你三叔叔吗?”
“嗯!”晏文景用力点头,“我爹爹说过,我三叔叔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所有人都讨厌他,我也要喜欢他、相信他,因为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楚若颜咬唇。
下意识就想问是你爹还是你娘对他这么好啊?
好在理智还是让她忍了下来,伸手拍拍他小脑袋瓜:“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三叔叔的,至少我不是。”
晏文景嗯嗯两声,过了会儿又不好意思道:“那……今天的事,你能不能不告诉我三叔叔啊?”
楚若颜:“……”
这黑芝麻小汤圆真会见人下菜!
“可就算我不说,你三叔叔也会知道的。”
晏文景小脸一下子拧得跟苦瓜似的。
楚若颜看着有趣:“你怕你三叔叔罚你?”
“才不,三叔叔从来舍不得罚我。”晏文景捧着小脸忧愁道,“我只是害怕他知道了以后,以为我学坏了……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很乖很乖的。”
楚若颜彻底无言了。
回到府上,安顿好晏文景,她便打算先去找晏铮。
今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康河县主是豫王和永扬郡主的女儿,又嫁到了顾相家中,满门显赫。
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
楚若颜坐回喜床,罩上盖头,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
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是晏铮!
她微微攥紧手指,却没见他往这边来。
晏铮停在桌边,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
随后往地上一泼。
“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
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语声萧瑟。
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
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
做完这一切,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一饮而尽。
“将喜盖揭了吧。”
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
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
迟疑片刻:“这……只怕不合规矩。”
对方冷哼一声,直接丢来一杆喜秤。
战场上的人,最忌拖泥带水。
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
红盖飘落。
一片旖旎红光中,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
事实上,这是她第二次真正看见他。
皇城门口初次惊鸿一瞥,此时却清清楚楚,能看见那锋利的眉、削薄的唇……
赏花宴上那些贵女们曾经评价。
——晏家五子各有风姿,唯三郎晏铮,文可夺魁,武能盖顶,凤骨龙姿,貌若天成。
如今看来这最后两句没有夸大。
她深吸口气,起身,行礼:“妾身楚氏若颜,见过侯爷。”
屋子里一片沉寂。
晏铮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很冷,无论是看她,还是看红烛、看喜床。
都犹如在看死物一般。
楚若颜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刻、两刻,她的额角沁出汗珠,腿脚也渐有些发麻,直到她都以为对方不会回她的时候,才听到简短两字。
“更衣。”
喜服本就繁复,晏铮坐在轮椅上,更是不便。
楚若颜只能半屈下膝,小心地解开领扣,再绕到身后为他更衣。
男人坐得笔直,像一杆出鞘长枪。
可全身最脆弱的后颈却正对着她,毫无保留,仿佛引诱一般。
楚若颜呼吸一紧,不自觉抬手碰了碰鬓间那支金步摇。
若是此刻、她有把握一击致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方管事急切的声音。
“侯爷、歇下了吗?寿安堂那边又闹起来了……”
寿安堂是晏老太君的居所。
晏铮倏地往外,楚若颜道:“夫君,妾身陪您一道去吧?”
晏铮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楚若颜急忙跟上去。
夜深人寂。
寿安堂里忙得人仰马翻。
晏老太君披头散发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刚打碎的药碗,不停挥舞:“走、都走开!不准伤害我儿!”
众人怕她伤着自己都退到门边。
二少夫人李氏哄道:“祖母,没人要伤害公爹,您先将那东西放下,好吗?”
晏老太君顿时激动:“胡说、胡说!我亲眼看见有人要害他,好多人、好多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他?”
她边说边扑过来,屋子里一片混乱,李氏不得已退出屋子,正好看见过来的晏铮。
她如同看到救星般:“三弟你可算来了!快,祖母又发作了!”
晏铮面无表情往内“走”。
屋子里,嬷嬷们正不停安抚老太君,见他进来忙道:“老太君您看,大将军他来啦!”
晏老太君浑浑噩噩抬起头。
看见晏铮,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老大、快,过来,让我瞧瞧!”
晏铮近前,晏老太君慈爱地捧住他的脸,左右端详。
“不对呀,老大,你怎么瘦了?”
“你、你不是我的老大,你是谁,你是谁?!”
片刻前还好端端的老人突然暴起,狠狠将那药碗碎片刺向他。
“小心!”
楚若颜惊呼一声,却见晏铮抬手,稳稳抓住老太君的手。
“祖母,是我。”
晏老太君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呆呆望他片刻,又哭又笑:“是你、怎么是你这个灾星啊!”
“活下来的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呢?”
这话简直诛心!
可楚若颜环顾四周,竟是没一人觉着意外!
晏铮面上亦没有半分波动,只任她哭闹到力竭,才从她手中掰下碎片,交给李氏。
“以后,收好。”
李氏忙不迭应下:“赶明儿我就让人把祖母房里的东西全都换了,换成木制的,再闹腾也伤不到人。”
晏铮唔了声,李氏又看到楚若颜,面露歉色:“这位就是三弟妹吧?真是不好意思,新婚夜还这样搅扰你们……”
楚若颜忙说没有。
看着寿安堂里人人一脸疲色,心下叹了口气。
家里男丁们尸骨未寒,唯一能撑门面的老太君又成了这样,到如今还能维持着人心不散,全是靠着晏家从前的威望。
可再这样下去,晏家这艘破船又能撑多久呢?
翌日清晨。
楚若颜醒来时,晏铮已经走了。
玉露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还是全须全尾的样,有些黯然:“姑娘,姑爷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了……”
楚若颜不便与她解释,洗漱后,换上成衣往前堂去了。
晏家的灵堂就布置在那儿。
白幡缟素,哭声不绝。
晏家主子们没在,底下人看见新夫人刚过门就来此祭拜,都有些愣。
“三少夫人。”
方管事眼含欣慰地走过来,楚若颜颔首:“方管事,若颜想来祭拜一下父兄。”
方管事引着她上前,灵堂上供奉着六个牌位,中间是大将军晏序和夫人谢氏,然后依次是世子晏荀、二公子晏城、五公子晏衡以及最小的晏昭。
楚若颜规规矩矩跪下去。
心中默念,大将军、将军夫人,还有诸位兄弟,若颜既嫁他为妻,便是晏家一份子,他若苦海回头,我自患难与共,否则,就要请诸位原谅了……
她重重磕下三个响头,随后上香、烧纸。
等一切做完,出了灵堂,她才道:“方管事,若颜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方管事忙道:“请教不敢当,少夫人请说。”
楚若颜斟酌一会儿:“若颜想知道,从前府上,侯爷的处境如何,是否……不招老太君喜欢?”
楚若兰蓦然白了脸。
楚若颜又转过身,似笑非笑看向那群百姓:“还有义愤填膺的诸位,若颜正愁嫁过去没人侍奉夫郎,不如诸位将家中的爱女小妹送过来,若颜一律以贵妾待之,如何?”
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登时哑了声。
开什么玩笑,晏家男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谁愿意把家中女眷送过去受罪?
楚若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凛然道:“何况若颜从未说过退亲之类的话,三妹妹不知从何处听得风言风语,传扬出去,若颜名声受损事小,若让皇上误以为我楚家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百口莫辩!”
晏、楚两家的亲事,是皇帝御赐。
在陛下没开口之前楚家就要退亲,这可是忤逆上意!
小江氏的脸唰地就白了,见楚若兰不服气地还要开口,当即一巴掌扇过去:“你闭嘴!不得再胡乱议论你大姐姐的亲事!”
楚若兰被打得眼泪直转,满脸不能相信地望着母亲。
小江氏狠下心不去看她,笑着对楚若颜及一众百姓道:“今日是我楚国公府治家不严,让诸位看了笑话,还请散了吧,都散了。”
周围的百姓一一散去。
楚若颜也没力气再和小江氏母女周旋,让玉露扶着自己进去。
刚进菩提院,一丝鲜血沁出嘴角。
“姑娘!”
玉露吓了一跳,楚若颜摇摇头:“无妨,老毛病了……”
她身子打小就不好,体虚寒重,十个月有九个月是泡在药罐子里。
这些年看遍名医,也都只有一句话,沉疴难医。
玉露将她扶到榻上:“夫人和三姑娘明知道您大病初愈,又去宫门走了一遭,还将您堵在大门口这么久,简直太过分了!”
楚若颜淡淡一笑。
之前小江氏可眼热这门亲了,几次求着父亲让楚若兰嫁过去,奈何父亲没允。
如今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晏家那边怎么样了。”
玉露端茶的动作一滞,接着长长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府上女眷们哭得哭昏得昏,那五少夫人还闹着要殉情,她娘家人便先将她带回去了。”
晏家五子一女,除了晏铮和最小的晏昭,其余均已嫁娶。
五少夫人姚氏是虎威将军的嫡次女,才与晏五郎成亲两个月,就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怪异又问:“那晏老太君呢?她身体如何。”
玉露眉毛拧成一团:“消息传回来当天老太君就病倒了,宫里的御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听说连前太医院判都请出来……外面都在说,老太君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楚若颜的心直往下沉。
梦里不久后,晏老太君病危,急需千年野山参救命。
偏偏回春堂最后那根被永定伯府买走,且永定伯夫人以世子病重为由,拒绝了晏家求药。
晏老太君很快离世,晏家树倒猢狲散……
她不禁一个寒颤:“玉露,你马上到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去回春堂替我买味药!”
听到买药玉露立刻紧张道:“姑娘身子又不好了?”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不是,此药我另有用处,你权且买回来先放着。”
玉露领命,很快将药买回来。
翌日,楚若颜用过朝饭,小江氏的丫鬟月桃过来道:“大姑娘,府上有贵客登门,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楚国公府门庭络绎,小江氏从来只带自己女儿见客。
这次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到了正厅。
刚走进去便被一个三十出头、身穿桃红洋缎窄褃袄的妇人热情拉住手:“这位就是楚大姑娘吧?果然生得标致,一见就让人喜欢得紧。”
楚若颜不动声色抽回手。
旁边站着的少女也上前道:“媛儿见过楚姐姐。”
她抬目看向小江氏,小江氏道:“这位是永定伯夫人,这是她的嫡女卢媛,比你小上两岁。”
永定伯府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惊讶,依礼福身。
那永定伯夫人急忙扶起她:“楚大姑娘无需多礼,今次我们来也是有件事要麻烦你。”说着递了个眼色给卢媛,后者忙道,“楚姐姐,实不相瞒,家兄病重,极需姐姐昨日买回来的千年野山参。国公夫人已经答应了,还请姐姐将药让与我兄长……”
让?
楚若颜盯了盯她们身后。
什么都没有。
这是打算两手空空,靠一张嘴来讨药?
她不出声,小江氏在旁边掩着嘴唇笑道:“永定夫人放心,咱们大姑娘最是心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世子受苦呢?她肯定会同意将药让出来的。”
这话说得仿佛她不同意,便是天大的罪过。
楚若颜唇角一抿,颇有些感伤地道:“若真是永定伯世子病重,若颜也不能见死不救……”
永定伯夫人眼睛瞬间亮起:“当然是真!我儿卧榻多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是吗?可若颜怎么听说,昨日世子爷在天香楼为舞伎包场,一掷千金,豪气得紧呢?”
卢家母女脸色大变。
家中这个世子什么德行没人比她们更清楚,拈花惹草,最爱钻女人肚兜。
可顾着老爷颜面,一向都只在伯府开的天香楼里厮混,这楚家的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若颜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永定伯世子根本没病,只是不知从哪儿听说千年野山参可以壮阳,便买在府上囤积。
梦里晏家抬了三千两银子去求药,他若拒绝便也罢了,偏是嫌银两不够,要五千两!
那时晏家山穷水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君病死。
后来晏铮得势,抄了永定伯府满门。
也让他们五千两银子买一条命,最后,只活了后院那条大黄狗……
她收回思绪,永定伯夫人勉强笑道:“楚大姑娘想是听岔了,我儿病重,怎么可能去天香楼那种地方,外面人的风言风语,作不得数。”
卢媛也道:“我亲眼看见哥哥昨天一整日都躺在床上,没有外出!”
这急切自证的模样已然漏了底。
小江氏暗骂这对母女没用,只能亲自出马:“我们自是相信永定伯夫人的,当务之急,还是该先请大姑娘把药拿出来,以免耽误了世子病情。”
话未落,大地猛地震动了—下。
轰!!
豫王瞪大眼睛,只看那地动仪上,八个含着金珠的龙头纷纷晃动起来!
地底犹如雷声作响,随后“砰”得声,西南角的金珠从龙口里掉下来,刚好落入下方的蟾蜍嘴中。
“地龙来了、地龙翻身了!”
不知是谁在尖叫,原本平整的地面猛然剧烈摇动起来。
蒋不疑死死顶着那颗掉下来的金珠,嘶声高喊:“西南方、西南方——是邙山方向!”
这—声仿佛喊醒了众人。
有人想起这地龙翻身是晏序托的梦,慌忙朝着晏铮方向跪拜。
“晏大将军救命啊!”
“求大将军保佑……”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这祈求该是向他这天子才是……
可谁能想到地龙真在邙山苏醒,晏楚氏还误打误撞全蒙对了,害得他把天大功劳白白送到—个死人头上!
“皇上小心!”尹顺眼疾手快拉他把,才避免了被甩到地上。
皇帝正想说什么,忽听“啊”得—声惨叫!
只见豫王又从台阶上滚下去,摔了个满头鲜血……
这—场地动持续了半日之久。
总算大家早有防备,邙山—带的百姓也提前撤出大半,灾情不算严重。
可豫王家里就比较倒霉了。
他自个儿在司天监摔破脑袋不说,妻弟不信地龙的传言,当天跑去邙山别院游憩,结果被掉下来的横梁砸断脊骨……
同样不信跑去看热闹的,还有石御史、王中丞两家,他们从前便看不上晏序这个武将,听到托梦只当装神弄鬼,还是带着—大家子去邙山寺上香。结果寺庙里空无—人,他们差点被活埋在里面,至今还有好几个没有下落……
倒是十分相信晏家的百姓,几乎没受什么伤,还保住了家中为数不多的钱财。
“姑娘,您快看啊,府门外全是跪着的百姓,都是来感谢大将军的!”
玉露欢喜冲进院子,却见庄子上的刘叔正在和楚若颜说话。
“姑娘,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楚若颜笑着道:“刘叔带来个好消息,就在昨天,小江氏花了五百万两银子,—口气在邙山豪买八十多处宅子。”
“什么?”
玉露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今天地龙翻身,岂不是——”
“嗯,听说已经呕了两次血,父亲让拿帖子去请张院判了。”
五百万两,哪怕以江家的财力也要赚上两年!
就这么—夜间化为乌有,还不得气疯啊?
玉露捂嘴偷笑:“还真是个好消息!对了姑娘,百晓阁那边还派人来传话,请您得空过去—趟,说咱们上次买得那消息……”
楚若颜制止她的话:“我知道了,你和他们说—声,待会儿我就和刘叔过去。”
“待会儿?会不会太急了,现在外面还乱得很……”
玉露没说完又被她打断:“就是这时候才不会引人注意,照我的话做吧。”
天—酒楼。
这次大肚掌柜亲自在楼门口候着,见楚若颜到了,连忙迎上前:“安宁侯夫人,我们阁主在楼上等着您。”
楚若颜微愣。
百晓阁主,行踪鬼魅。
许多京城里的大人物想见他—面都难如登天,想不到会主动见她……
跟着—路来到顶楼,掌柜恭敬道:“我们阁主就在里面了,夫人请。”
楚若颜点头示意刘叔留在外面。
推开门,—抹妖冶昳丽的红衣倚在窗边,衬上那—头白发肆意张扬。
“你就是看上晏三的小瞎子?”
楚若颜挑眉。
什么叫看上晏三的小瞎子?
将和华、陶两家,以及康河县主起冲突的事一五一十说完。
晏铮彻底沉默了。
如果说先前还以为她有所图谋,那文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可图的?
还为他开罪康河县主,她不怕遭报复吗?
“想办法把事情传到御史台……”
话没说完,孟扬破天荒地打断他道:“公子,不必我们出手了,当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看见了,而且少夫人的表姐薛翎也在场,不出意外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
晏铮这才真的有些意外了。
知道装病、知道卖惨,还能将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深沉的心思,可与她平日表现出来的温顺柔弱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新房中。
楚若颜拨弄下人送来的两盆翠竹,心事重重。
玉露劝道:“姑娘,您别担心了,姑爷和老太君毕竟是亲祖孙呢,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太君定舍不得责罚他的……”
老太君责罚他?
他不折磨老太君就不错了。
想想院子里那些话,尤其那句“您想怎么死”,她可以肯定晏铮说得不是气话。
倒不是替老太君如何,毕竟晏家都乱成这个样了,这老人还分不清轻重,帮着二房三房来施压他这么一根孤苗。
可就像玉露说得毕竟血缘之亲,他如果都能不在乎,那他和父亲的翁婿关系岂非更排不上号?
正想着,方管事进来,将吴安的事情说了。
楚若颜道:“交给侯爷也好,他的人,本也该他处置。”
方管事点点头,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您有话就直说,不必拘泥。”
方管事踌躇许久,还是道:“少夫人,寿安堂的事您都知道了,那老奴也不瞒您,咱们三少公子其实打小处境就很艰难。”
楚若颜一听就来了精神。
她正愁没地方了解这阎君过往呢,这就有送上门的了。
于是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方管事悠悠回忆道:“三少公子出生时,就遭遇了一场山洪,夫人的手帕交安盛长公主为救他失去腹中胎儿,夫人为此耿耿于怀,便也日渐冷落他。”
“后来周岁批命的事儿您也知道了,打那之后,老太君也好,大将军、夫人也罢,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他。府上其他公子哥们,包括二房、三房的几位,也都有样学样,遇着什么事儿就往他头上栽,最后再在一旁看着他被大将军惩罚……”
“说实话,老奴们都看不过眼,可毕竟是奴才有心无力。好在还有世子,但也只有世子,会在大将军行鞭刑时扑上去阻拦,还会教他兵法、教他武艺……这些年要是没有世子,恐怕三少公子早就捱不住了。”
“只可惜,世子他这次也没能回来……”
方管事哽咽着说不下去。
楚若颜恍然。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多可怖的伤痕……
竟是被大将军打得!
还有荣姗,难怪会为她抓大夫、割肉作药,却又对她送的香可有可无……
一切都因为她是长嫂罢了!
“老奴知道这些年外面都在传,三少公子对世子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其实都是谣言,世子和公子又都是不愿解释的性子,这才被外面白白误会了那么多年。”
“少夫人,这次出事后,公子整个人像丢了条命般,回来在灵前跪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若不是听着您要嫁过来,呕了血后开始进食,只怕他就要跪死在世子灵前了……”
楚若颜出发之前都想好了,回去就同父亲说,晏铮忙于丧务,无暇陪她回来。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好歹能应付过去。
但看着眼前这个整装待发的人,她一时有些不确定了:“侯爷这是打算陪妾身回门?”
晏铮挑眉:“本侯不该陪夫人省亲?”
楚若颜语塞。
前天夜里还又是抓手又是威胁的,今天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属狗脸的?
她默默上了马车,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发现这人除了脸长得不错,身上还有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侯爷这是用的什么香?妾身竟闻不出来。”
她自小鼻子灵,闻过的味道绝难忘却,他身上这股似药非药的香气还是头一次。
晏铮面色一怔,凌厉的眉眼竟意外柔和下来:“是她送的……”
她?
楚若颜犹豫了下,还是问:“侯爷说得可是荣家嫂嫂?”
晏铮点了点头。
楚若颜了然,外面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可他又道:“你若闻不惯,以后换了便是。”
这随意的口气,好像又对荣姗不是那么情深一片?
正琢磨,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楚国公府,大门前。
楚淮山压根坐不住,带着小江氏一干人到门外来了。
他打定主意要是晏三敢扫他闺女脸面不来,那就别怪他冲到晏序牌位前讨说法了!
好在人到底是来了。
“小婿见过岳丈、岳母。”
晏铮拱手行礼,楚若颜也跟着福身:“若颜见过父亲、母亲,几位妹妹。”
楚淮山舒展眉毛:“都起来吧,安宁侯行动不便,先进屋再说。”
正厅。
除了老夫人身体不适没有来,其余各房的人都到了。
双方见礼后,楚若颜便吩咐玉露把礼物拿上来。
她给父亲准备了一幅前朝石晋年的《松鹤展翅图》,给楚若音的是一张焦尾琴,还有小江氏、楚若兰等等……
二房夫人柳氏惊喜道:“我们也有?安宁侯夫人太客气了。”
楚若颜笑道:“这都是夫君命我准备的,夫君说从前未到国公府拜会,今天第一次来,总不能两手空空怠慢了长辈……”
晏铮闻言,深深看她眼。
楚淮山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点头道:“姑爷有心了,那就到书房坐坐吧。”
这姑爷都喊上了,便是认可他了。
大厅很快就剩下女人们闲话家常。
小江氏一直等着这一刻,当即发难:“若颜,听说你刚过门,就将国公府给你的陪嫁都变卖了,可有此事?”
原还笑闹的众人神色顿时一紧。
刚过门就变卖嫁妆的,只有和家中决裂的女子……
然而楚若颜大方承认:“正是。”
厅内安静了下来。
有人忍不住道:“若颜,不是婶娘说你,你这样做,未免寒了你母亲的心啊!”
“是啊,听说那都是大嫂一件一件为你备下的,你……”
众人的发难,让小江氏极为受用。
她装模作样擦擦眼角,刚要开口,却见楚若颜幽幽叹口气:“各位叔叔婶婶可能有所不知,将军府的情况,实在太艰难了,自从公爹婆母还有几位兄弟走后,每况愈下,要债的堵到大门口,几乎快把我二嫂嫂逼死……若颜虽是新妇,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只能变卖嫁妆,能补贴一些是一些……”
这话一落,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同情。
晏家那情况谁不知道,男丁灭绝,光靠女人能有几个钱?
柳氏收了她的礼,帮腔道:“你这也太不容易了,为何不早些回娘家说说,大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楚若颜接过话头:“若颜说过了,但那些陪嫁铺子的掌柜都说,家中也十分艰难,为免父亲和母亲为难,若颜只能如此……”
这话顿时让厅上气氛微妙起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府上什么境况能不清楚?
当家的国公爷是皇上跟前红人,主母小江氏又出自富可敌国的江家,这“艰难”二字怎么也跟他们不搭边!
有聪明的联想到这是小江氏给她准备的陪嫁,其中门道谁还想不明白?
有人平时就不满小江氏的专横,借机道:“大嫂,虽然您向来宽厚,但一味纵容这底下人欺主的话,日后怕是不好管家啊。”
“是啊,若颜可是咱们大哥的心尖子眼珠子,这事儿要是传到他耳朵里……”
小江氏脸有些挂不住了。
只能道:“此事下来我自会查个清楚,真有欺主的恶奴,定会重罚!”
楚若颜勾唇。
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话,总要有着落的。
那个江涛,替罪羊是跑不掉了……
这时二房的楚若兮,也是府上最小的姑娘,歪着小脑袋瓜脆生生道:“娘亲,大家是在说没银子了吗?可我记得前两天,还有好多好多人往府上搬银子来呢!”
那是今年送来的庄子收成!
小江氏听了这话差点气吐血,这不是要她拿银子给那小贱人吗?
好在柳氏捂了她的嘴:“小孩子不懂事,大嫂莫见怪。”
楚若兰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大姐姐,听说晏老太君疯了,是真的假的呀?”
所有目光齐刷刷望过来。
楚若颜眸光一冷:“三妹妹,慎言!”
楚若兰自以为抓住她痛脚:“那看来是真的啊,大姐姐,虽然你没有婆母要伺候,但照看这么一个疯癫老人,只怕不好受吧?”
啪!
响亮的一耳光。
整个厅上都愣住了。
楚若兰瞪大眼睛,小江氏喝道:“若颜,你干什么?”
楚若颜面无表情收回手:“母亲,三妹妹口无遮拦,我这是在替您教训她。”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左脸瞬间肿了起来,小江氏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教,用不着你动手!”
楚若颜点点头:“好吧,既然母亲不让若颜以长姐身份教导,那便以安宁侯夫人的教吧。”
说罢又甩了一巴掌。
楚若兰直接被打懵了,小江氏大怒:“你什么意思?!”
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
柳氏急忙拉着小江氏:“嫂嫂消消火,若颜她也是着急了,你先坐下、坐下再说。”
三房一个婶娘也对楚若颜道:“大喜的日子,可别犯了忌讳,安宁侯还在呢……”
这言下之意,是提醒她别让晏铮知道了。
毕竟刚回门就和母亲吵起来不甚光彩……
可那又如何。
她跟晏老太君是没什么交集,但老太君之所以疯癫,全是因为儿孙忠烈血洒疆场!
这样一个可敬可悲的老妇人,凭什么沦落到旁人嘴里攻讦的谈资?
不过她还没开口,一向安静的二妹妹楚若音出声了:“大姐姐说得没错,母亲,您是太纵着三妹妹了。”
小江氏眸色大戾回过头。
楚若音道:“母亲,晏家满门忠烈,那是天子都褒奖过的,那晏老太君又是何等身份,岂容三妹妹如此置喙?若传了出去,京城人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了!”
小江氏冷笑。
自家人府上叙话,哪有她说得那么严重?
无非是这丫头被猪油蒙了心,向着那小贱人说话。
她目光扫视她一会儿,忽道:“既然你这么心心念念天子,那今年的选秀,就非去不可了?”
楚若颜一讶,不料楚若音起身行礼:“谨遵母亲吩咐。”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楚若颜径直追出来。
在抄手游廊下截住她。
“二妹妹,你当真要入宫?”
当今天子年近四十,岁数大得足可做她父亲了!
更何况深宫似海,她依稀记得楚若音和皇上的弟弟秦王纠缠不清,被扣上个淫乱后宫的罪名,连父亲都无能为力……
楚若音面色悲凉,半响,拿出一块沾了血的玉佩:“大姐姐没发现,我的丫鬟碧烟,不见了吗?”
楚若颜猜到什么拧紧眉:“是你母亲?”
“是,因碧烟劝我不要进宫,被母亲听见,活活打死了。”楚若音抚着玉佩,脸上勾出一个凄绝的笑,“大姐姐,我不瞒你,这府上我是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既想让我进宫,那我便如了她的意,那样再也不会有人因我而死了……”
永定伯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世子病没病不是楚若颜一个深闺姑娘能断定的,眼下要做得是让她松口。
于是暗地推了卢媛一下,卢媛立刻跪下道:“楚姐姐,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哥哥没这药就活不成了!”
她也装着用帕子擦眼角:“是啊楚大姑娘,我儿一命全系在你手上了,这样吧,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这时一道厉喝从外传来:“混账东西,赠药救人是本分,谈什么条件!”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对襟褙子、头戴镶红宝石抹额的老夫人被嬷嬷扶了进来,正是楚老夫人。
小江氏迎上前:“母亲,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楚老夫人冷哼:“我再不过来,国公府的清誉就要被某些人毁了!”
楚若颜扯了下嘴角。
她这位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名声。
当年母亲过门时父亲初任户部侍郎,这位祖母怕旁人说闲话,非要低调操办婚事。
但父亲没依她意,还是八抬大桥风风光光迎了母亲进门,自此她便记恨上母亲,连带对她也诸多刁难。
“永定伯夫人放心,既然老身在这儿,这药你们尽管拿!”
楚老夫人发话,卢家母女喜出望外。
这时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道:“不行。”
正厅静了一瞬。
小江氏讶然道:“大姑娘你胡说什么呢,怎好当众顶撞尊长?”
楚老夫人盯死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行。”
砰!
桌上的茶盏被拍得齐齐一跳。
小江氏赶忙抚背顺气:“母亲息怒,大姑娘只是一时糊涂,不是真心要顶撞您的。”
永定伯夫人也拈着帕子道:“楚大姑娘,人之行莫大于孝,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长辈说话呢?”
一个孝字,几乎可以把人压死。
从前楚若颜顾念着父亲,总是委曲求全。
今次却抬眸,声音平静道:“祖母容禀,若颜近来身子不适,这千年野山参也是等着救命的灵药,还请祖母明鉴。”
这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
偏楚老夫人冷冷道:“你眼下在这儿好端端站着,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依老身看你就是不想赠药,才找来这些借口。还顶撞犯上、忤逆不孝,当真是缺乏管教的野丫头!”
“祖母?!”楚若颜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您怎可这样想孙女?孙女的生母是走得早,但继母进门后,日夜教导,未敢有一刻懈怠,您怎么能怪在母亲身上?”
楚老夫人一噎。
小江氏也如吞了只苍蝇般,干巴巴道:“这……母亲,大姑娘的教养还是、还是好的。”
“闭嘴!”楚老夫人横她一眼,再看楚若颜,只觉哪儿哪儿不对劲。
从前那么木讷安静的人,今儿竟敢一再顶撞。
“不要以为你嫁去晏家就有了靠山,你未来公婆和叔伯兄弟都送了命,就剩一个瘸子在,如何撑得起将军府门楣?不过正好,有些话也提前跟你交代清楚,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嫁过去,日后别指望着娘家补贴你们,更别想从你爹这儿捞到半点好处!”
楚国公位居一品,提携个女婿自不在话下。
这其实也是当今皇上想看见的,可惜这见识短浅的祖母看不到这层。
楚若颜垂下眸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
她哀声道:“祖母教训得是,若颜日后嫁过去,定是不敢再踏进楚国公府半步……”
话刚落,楚淮山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
闻言沉声道:“说什么糊涂话,你是我楚淮山的嫡女,谁敢不叫你踏进国公府半步?”
楚老夫人气结。
小江氏忙道:“老爷,母亲的意思是……”
楚淮山打断:“本国公有眼,方才的一切已看见了。”说罢扭头看向卢家母女,“永定伯夫人,小女病情严重,实在不便让药,你请回吧。”
这常年浸淫官场的人,都自带一股无形威慑。
永定伯夫人一激灵,只能带着女儿走了。
正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楚老夫人阴着脸道:“老大你来得正好,看看你这个女儿,都被宠成什么样子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
楚淮山躬身行了一礼,却道:“母亲,颜儿方才已经解释过,那千年野山参是她救命用的,您非要逼她让出来,难不成自家孙女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楚老夫人语塞,楚淮山又瞪向小江氏:“还有你!颜儿的身子母亲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她这些年哪一日离得开药,你就这么在旁边干看着?”
小江氏没想到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刚要分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大姑娘气色饱满,巧舌如簧,实在是不像病中模样……”
“你胡说!”玉露适时哭嚷出来,“国公爷,我们姑娘……真的病得很重,昨儿从宫门口回来还呕了血,她是不想您担心,才让奴婢们瞒着不告诉您!”
“什么?还呕了血!”楚淮山万分紧张。
楚若颜忙道:“爹爹,已不碍事……”
她的脸色本就比常人少两分血色,此刻耗了精气,更是显得苍白羸弱。
楚淮山心疼道:“傻闺女,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楚忠,马上拿我的牌子,去请张院判!”
小江氏眼皮一跳。
张院判乃是太医院首席,只为皇室号脉。这些重臣们偶尔危急了也可请他,但一年最多一次,就这么白白浪费在楚若颜身上可不行!
她道:“老爷,张院判可不好请,这一来二去的恐耽误了病情,不如先请府上的程大夫过来看看,真有什么难处再请张院判不迟。”
楚淮山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应了。
程大夫很快过来,搭着绢帕替楚若颜号完脉,道:“大姑娘体虚寒重,血气逆行,是寒症又发作了,好在还不算太晚,服几味灵药便可好转。”
这话一出,楚淮山才放下心。
等程大夫写下药方,楚淮山道:“夫人,你去送送程大夫,还有母亲也请先回吧。”
楚老夫人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小江氏也道:“程大夫,这边请。”
待众人散去,楚淮山才对先前跟着他进来的人道:“方管事,让你见笑了。”
方管事略微欠身,楚淮山又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并非我楚国公府不肯让药,实在是小女病情严重,也需此药救治,所以晏老太君的病,恕我无能为力了。”
“!!!”
来的竟是晏家人!
楚若颜一时懵了,怎么也想不到晏家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求药。
方管事拱手道:“国公爷的顾虑老奴明白,只是我们老太君的病已无二法,张院判说,没有此药,最多三日,还请国公爷念在两家姻亲之缘,赠予半副。”
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
皇家商号,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两。
“父亲……”
楚淮山抬手制止她的话:“我女儿的命,莫说三千两,三千万两都不换。”
楚若颜捂额,早知道就不用病弱这个借口了!
方管事叹口气,似乎料到般又拿出一封名帖:“除此之外,我们三公子还说了,只要国公爷愿意点头,晏家可以退亲。”
几十人的迎亲仪仗、绣有丹凤朝阳的大红花轿。
礼部的规制向来没有分毫错漏。
唯一漏的,是人。
晏家没有派人来迎亲。
“欺人太甚!即便再如何艰难也该派个人来呀!”
楚若音忍不住开口,楚若颜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晏家有三房。
大将军晏序居长,二房晏临任翰林院长史,娶薛尚书之女为妻,膝下二子一女,三房晏信虽外放荆州,但妻子李氏和四个儿女都在京城中。
就算他晏铮腿脚不便,隔房这么多兄弟,也能派不出一个人来?
“国公爷见谅,将军府上忙着丧事,实在抽不开身,不过您放心,该到的礼节都到了,新郎官如今就在喜堂上等着,断不会委屈了楚大姑娘。”
礼部官员小心翼翼陪笑脸,楚淮山满腔怒火,却在看见自家闺女那一刻化作心疼。
这傻丫头一片痴心想嫁过去,真让她知道晏家没派人来,岂不伤心?
于是强忍着道:“颜儿,自己保重,为父还是那句话,楚国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楚若颜福身应是。
礼部官员在一旁叫苦连天。
这算怎么回事,迎亲的男方不到场,出嫁的女方要回门。
倒弄得是他强人所难似的……
不过好在一番折腾,花轿也顺顺利利抬出楚国公府大门。
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哪家嫁女,好大的阵仗!”
“听说是楚国公府上的,嫁去晏家。”
“天,那不是嫁给一个瘸子吗?”
“瘸子怎么了,晏家那可是为国捐躯,皇上都赏了个安宁侯呢!”
安宁侯?
楚若颜坐在轿子里,听到这个封号微微一怔。
皇家赐封本是天经地义,像前朝的忠勇侯、本朝的靖边侯,多多少少都带着杀伐之气。
如今赏赐晏铮,怎么就给了安宁二字,难不成皇上发现他的野心了?
胡思乱想间,花轿到了。
喜娘扶着她下轿、跨火盆,走进正厅,晏铮果然在那儿等着。
视线所阻只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穿着大红喜袍,肩背挺直。
“新娘子到啦,拜天地~”
司仪高喊一声,左右立时有人搀扶。
可晏铮未曾搭理,“砰”得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罪臣晏铮,谢皇上天恩!”
新房,红烛暖帐。
楚若颜静静坐在喜床边,玉露从盒子里拿出些糕点给她,她却半点胃口也无。
“姑娘,多少吃点吧,晏……姑爷出去答谢,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您已经一日没进过食了,好歹垫垫肚子。”
楚若颜摇了摇头:“不必,你也累一天了,不用在这儿守着,下去歇息吧。”
玉露拗不过,只说将糕点放着她饿了吃。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两根通臂红烛哔哔啵啵地燃烧。
楚若颜想起喜堂上发生的那一幕,不禁头皮发麻。
这姓晏的真是心机深沉,连大婚都不忘给皇帝做秀。
她记得清清楚楚,梦里,晏铮不仅起兵造反,还砍了皇室几十颗人头,挂在城墙上!
这就是一个酷厉的屠夫,她要不要……
手指抚上鬓间的那支金步摇,突然门扉响了下。
楚若颜立刻端直身子,却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影钻进来。
那小人儿凑到她跟前,左右转了两转,随后脆生生开口:“你就是我未来的三婶婶吗?”
楚若颜一怔,她很快知道这是谁了。
晏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
世子晏荀和荣氏所生的儿子,晏文景。
她想到这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如今父亲也死在战场上,心生怜悯:“是,你就是文景吗?”
晏文景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喜欢我三叔叔吗?”
楚若颜语塞。
她是来杀他三叔叔的,又怎会喜欢?
但不愿对一个孩子撒谎,斟酌言辞时,突然头上一沉,她脸上的盖头竟被生生扯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一疼,然后就看见那个年纪在五六岁左右、生得粉嫩可爱的男童直直盯着她,用一种异乎寻常冷酷语气道——
“你不喜欢我三叔叔,你是坏女人!”
来不及计较这无礼言语,楚若颜正想要回喜盖,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婆子。
婆子看见他手里拿着喜盖大惊失色:“哎哟孙少爷,您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胡闹?”
晏文景小嘴一扁,片刻前还冷漠无比的小脸瞬间变得泫然欲泣。
“没有啊奶娘,这是三婶婶自己扯下来给我的……”
他嘟着嘴、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让楚若颜都看呆了眼。
这什么黑芝麻馅儿的小魔头?
那婆子皱了下眉头,嘀咕句“怎么能私自掀盖头呢”,将喜盖还给楚若颜便赶紧带着人走。
离开屋时,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小魔头转过身,得意地朝她扬了下嘴角。
楚若颜乐了。
这晏家是什么奇葩窝,大的大逆不道要谋反,小的两面三刀就装乖。
她可不忍这口气,微笑唤道:“等一等。”
晏文景和奶娘同时停下。
楚若颜起身,因着久坐腿脚有些发麻。
但她还是走到男童面前,蹲下身,将喜盖罩在他头上:“记住了,这样,叫抢。”
话落狠狠一拽,晏文景被带得往前一扑,险些摔在地上。
奶娘急忙扶住他:“孙少爷你没事吧?”
晏文景大抵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愣上一愣,目露凶光:“你竟然敢——”
他大概又反应过来这样暴露了本性,狠狠咬唇,眼里泛起一片水光。
“奶娘,三婶婶动手推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婆子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心肝宝贝似的搂怀里,对楚若颜道:“三少夫人!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孙少爷可是世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连三少公子都对他宠爱有加!”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却是不徐不疾,抬手抚上他的头顶。
“奶娘误会了,若颜也很喜欢文景,对不对呀?”
她面带微笑,声音柔得像三月春风,晏文景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女人怎么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呀?
她难道不该生气、大声辩驳,然后越吵越没理的吗?
怎么就笑眯眯地应下了呢?
今天这一出算是把她名声的毁尽了,连带身后这些家族也一并得罪。
还是得和晏三郎通通气。
可到了书房,晏铮并不在。
一问之下才知是晏老太君把他叫去了房里。
“老太君清醒了?”
她新婚当夜这位老人就发了病,大夫交代要静养,所以一直没去拜见……
若真清醒了,她得过去一趟。
不料外院伺候的吴安道:“回少夫人,老太君今早醒来精气神就不错,好像二房的薛夫人还去看过她,之后我们侯爷回来就被叫过去了。”
二房薛氏?
楚若颜瞬间想起之前改殡期的事,柳眉一沉。
这二房还不死心,还敢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君面前?
她抬脚匆匆往寿安堂方向走去。
还没进院,就看见所有下人都被赶出来了。
“见过三少夫人。”
下人们慌忙行礼,楚若颜问:“侯爷呢?”
一个嬷嬷大着胆子道:“侯爷半个时辰前进去的,现在……”
还没说完唰得一个茶壶摆件飞了出来。
楚若颜面沉如水,屏退下人独自进院。
“孽障!你害死你父兄还不够,如今还要拖着全家一起去死是不是?”
“当初就该听了空大师的,把你扔出去……都是荀儿啊,为什么非要护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弟弟?”
“老天爷啊,你不如把我也带走吧!”
老太君的控诉一句接着一句,还伴随着砰砰砸东西的声响。
楚若颜停在院中,透过窗纸,能看见晏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犹如雕塑。
老人骂了一阵似乎没力气了,颤手指着他:“你、你赶紧去将出殡时辰改回来……”
“不行。”晏铮吐出这两个字,老太君怒急攻心,“你说什么?”
“祖母若训斥完了,晏三告退。”
他说完转动轮椅往外,晏老太君猛地站起来:“晏铮!你不改殡期,我就一把老骨头撞死在这儿,让你背上逼死祖母的骂名!”
门外听见这一切的楚若颜不禁心惊肉跳。
晏家都已这副模样了,这老太君竟还以死相逼……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一片死寂中,晏铮蓦然轻笑一声:“祖母想死吗?您想怎么死?上吊、割腕、服毒还是撞墙?不管哪一种,孙儿可以保证,您前脚刚走,这寿安堂的人就会下去陪您。”
晏老太君气得直喘:“你……你敢威胁我……”
“不敢,只是想让您知道,我这个灾星从不受人威胁。”
晏铮说罢出门,看见楚若颜在院子里微微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出去。
身后传来老太君凄厉的悲嚎:“祸害、孽障啊!晏家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了啊!”
晏铮回到书房,孟扬早已候在那里。
见他回来上前道:“公子,查清楚了,是外院的常随吴安递的消息,他的堂兄吴超在薛尚书府上当差,得知改殡期的事儿告知薛夫人,薛夫人这才伙同三房一起闹上门。”
晏铮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毕竟才一日功夫,就能查个底朝天。
但孟扬不敢居功:“公子容禀,这其实……还多亏了三少夫人。昨儿个出事后她就让方管事去查了,属下也只是捡个现成。”
是她?
晏铮眼底划过一分诧异,随后想起方才院里她那复杂难言的表情。
不禁伸手摁摁额角:“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厢情愿地嫁过来,又是帮着还账,又是帮着查人,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喜欢他吧?
他有那么好?
孟扬可不敢干涉主子的家事,但想到先前下面人递上来的话,还是原封不动转达了:“今日广文堂里,也多亏了三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