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心脏还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像是有蚂蚁在一口一口地咬着。
那年十七，纯爱无敌，他红着脸说一定要把我娶回家。
现在跟我领证就像是对我的奖励一样。
“那不正好，伯母刚好喜欢。”
宋母表情难看，张口就想训斥我。
这些年随着宋致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妈妈早就看不惯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人。
她固执地认为只有千金大小姐才能配得上她的儿，三天两头地挑我的刺。
我也不是没跟宋致说过，谁知他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妈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你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问题。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说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正大光明地呛她。
“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还没等宋母开口，宋致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看着跟我携手走过十年的人现在对我比陌生人还不如，说不在意是假的。
只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牵扯。
我才二十几岁，人生的容错率比想象得更大。
“那就别纠缠我，我们好聚好散。”
宋致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似乎是没想到我这次真是铁了心地要分开。
“嫂子你别说气话，都是我不好，我会离开的。”
一楼的房间缓缓打开，付甜甜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眼眶含泪，好不可怜。
难怪今天宋母对我的嫌弃格外的明显，原来是已经把人放到家里来了。
宋母赶紧差人把她扶住。
“甜甜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
宋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不由得唾骂自己。
怎么当初就瞎了眼了摊上这么一家子。
“总不能为了我把嫂子气走吧，我反正也没几天了，我还是回去吧。”
眼见付甜甜踉跄了几下，宋致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江若初，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难怪连只猫都养不活。”
我心中一紧，就连呼吸都停了两拍。
那只猫是我从小区捡回去的，大雪天的缩在路边瑟瑟发抖，眼看着已经僵硬了，却碰上了我。
我拿围巾把它抱回去洗了澡，它也会绕着我的脚边喵喵叫。
那天我特别高兴，从小我父母都不准我养宠物，长大后也没有机会。
这只猫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兴奋地跟宋致规划以后有猫的生活。
还没等我买的猫窝到货，小猫却在一天早上无声无息地断了气。
我哭得很厉害，宋致搂着我跟我保证还会有机会的。
没承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段和谐的时光。
再之后就是付甜甜进公司，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等我反应过来，宋致的脸上已经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我的手在空中微微发抖。
耳畔是宋母尖锐的叫骂声。
“我答应你，分手。”
宋致顶了顶腮，从西装外套里面拿出一张卡递到我的眼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这么多年对你的补偿。”
8
“谢谢宋总关心。”
今天还是第一次对宋致说出这些话来，之前总想着留些颜面，但有的人就是不要脸。
这些话已经在我心里堵了许久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感觉自己乳腺都畅通了。
“你别信他的话。”
我屁股刚碰到椅子，叶琛神神秘秘地就凑了过来。
“好啊，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声音小点！我又不是故意的。”
叶琛表情极其的不自然，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耳朵红得一塌糊涂，一直蔓延到脖子。
“你以为你做得很隐蔽吗？早上的咖啡下午的甜点，时不时的礼物。”
“你真以为我这么神经大条，不知道是谁送的就敢收。”
叶琛把头埋到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那你怎么想。”
叶琛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亮亮的眼睛跟外表沉稳的样子严重不符。
搭档了这么久我也算看出来了，叶琛浑身上下都是反差。
自从他不对我毒舌开始，我就意识到了不对，但一直不敢相信。
如今也算是有了证据。
“再说吧，先把这个项目弄完。”
我眨了眨眼，将一份文件丢到他面前。
再次见到宋致的时候，他满脸的胡茬，眼下一片乌青，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这次难得这么狼狈。
“今天去那边考察，不是我动的手脚。”
宋致看着我，急促地解释着。
不用想也知道，上次负责人知道我们认识，这是特地安排我来陪呢。
我点了点头，毕竟在外面，宋致也不会真的对我们做些什么。
项目建设得很好，我跟在宋致后面一路看过来，心中升起一阵骄傲。
这些可都是经我的手做出来的。
“这里是冷库，这几天先用来储存东西，等后面没用了就会拆掉。”
宋致朝里面望了一眼，冷气扑面而来，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走……”
就在这时，后背传来一阵推背感，下一秒我就已经置身冷库了。
寒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有人吗？有人吗？Help！”
我拍着门，大声地喊道。
“别喊了，这个冷库门厚得吓人，看来我们是被人暗算了。”
宋致靠墙坐下，眼睛微张，看起来格外的疲惫。
这里跟国内的气温截然不同，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冷得我原地蹦跶。
“没事的，待会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我们就有救了。”
我安慰着自己，我才二十多岁，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宋致牵起嘴角，笑得勉强。
“但愿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缩在墙角，体温急速流失，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宋致脱下他的外套裹在我身上，哪怕他已经冻得浑身僵硬。
他搂着我，头撑在我的头上，妄图获得一丝的温度。
“当初……我只是觉得付甜甜像大学的你，活泼、乐观，又像是一株柔弱的菟丝子只能依附着我。”
“于是我开始游离在我们的感情之外。”
“等到我把你弄丢了，我才发现我做了一件多大的错事。”
“我想找你，但不知道有什么理由。那天我问你东西怎么办，你说不要了，你不能不要我。”
冰冷的液体落到我的脸上，激得我一个颤栗。
当初我每天都睡不着，每天都在幻想宋致能回心转意，承认我才是最好的，哭着说自己错了。
可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如果叶琛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会不会生气。
我搂着自己的腿，艰难地开口：“你别说了，保存体力，不然……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我们共同经历十年风雨，
从懵懂青涩到成熟独立。
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他说一定会娶我的。
但是我却看见了他跟别人求婚的视频。
“初初，别任性。”他疲惫的捏着眉心。
他身旁的女孩泫然欲泣。
“嫂子，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个了，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大家都劝我大度，我只是粲然一笑。
“祝你们百年好合。”
1
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我早已布置好了我们的房间来迎接十周年。
就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手机传来消息的提示音。
唯一的置顶后缀着一个红点，是宋致的消息。
“今天有事，晚点回。”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手指敲敲打打，最终只会了几个字。
“注意安全，不急。”
我从不愿意去疑心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和经历是谁都比不上的。
还没等我安分多久，手机就再一次响起来，不过是一条陌生短信。
上面附赠了一个地址，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正疑惑着，一个群消息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准备好了没，甜甜就快到了。”
随后立马撤回。
我抬头看了看，这个群是宋致的兄弟群。
当初我们刚确定关系不久，他就把我拉了进来，迫不及待地跟大家介绍我。
而这个群也只热闹了那几年，如今早没有人在里面说话了。
现在看来，说不定他们还有其他的群也说不定。
接二连三的消息串在一起，我心中越来越紧张，像是要撞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拿上外套，毫不犹豫地朝着短信上的地址赶去。
这里是个闹中取静的教堂，我看着表情温和的天使雕像，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我颤抖地推开面前的大门。
里面温馨热闹。
地毯、丝带、鲜花……
众人起哄的表情僵在脸上，似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男主人公身上。
他此时正拿着一枚戒指往旁边的女生手上套。
看见我，他脸上慌乱了一瞬。
“初初，你怎么会……”
“看来我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我面带讥讽地看着屋内的众人。
曾经这些都是我跟宋致的共同好友，此时却都不约而同地瞒着我。
“嫂子，都怪我，只是……我没多少时间了。”
付甜甜眼眶微红，看着好不可怜。
大家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我。
“嫂子，真不是你想得那样。”
“是啊，宋哥的心中还是你最重要的。”
我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心中痛已经麻木，我将鼻头的酸涩憋回去，颤抖地开口。
宋致却好像被我这副样子惹怒。
“甜甜没几天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她就这一个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
他提高了音量，显得格外的刺耳。
我闭了闭眼，一滴泪从脸颊无声地滑落。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3
这个房子是我临时联系的，房东是个老奶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样子。
我到达的时候她正抱着一个异常肥胖的橘猫晒太阳。
“小初是吧，你的房间在二楼，我这一把年纪就不帮你了。”
老奶奶依旧悠闲地摇啊摇，时不时地逗弄两下腿上的猫。
我点了点头，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一个人搬上去也绰绰有余。
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颇为费力，足足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眼见午饭没着落了，我只能认命地拿出手机点外卖。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了八百年没有人说话的群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宋致把付甜甜也拉进来了，我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上午没有想过宋致了，哪怕是两人的消息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小初，我看你忙活一上午了，我做了饭要一起吃吗？”
老奶奶围着碎花围裙，轻轻地叩响了我的房门。
家常菜不得比外卖健康得多，我连忙收拾起心情跟上去。
一顿饭吃下来，我这才知道老奶奶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孙子，常年不着家，这才把房子租出去了。
这里地段合适价格又实惠，正好被我捡了漏。
“知道你们年轻人忙，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常来我这吃饭，多点人我也开心。”
老奶奶一楼带小院子，里面种了不少的蔬果，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光。
这两年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宋致的不理解，他妈妈宋女士对我的刁难，曾经一度让我陷入自我内耗的沼泽。
但是今天在这，我突然有种心灵被治愈的感觉。
一连休整了好多天，我才堪堪恢复元气。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宋致两个字映入我的眼帘。
“有事吗？”
我声音冷淡，他可能也是不愿意跟我说话的，但架不住我删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就在我付甜甜进群的那天，我删掉了所有跟宋致有关的人。
“妈让你回去一趟。”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不耐烦。
“又不是我妈，我为什么要听。”
分手了还把我当丫鬟呢，说到就到。
“要是不来，我不确定A市还会不会有你生存的空间。”
宋致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如何宋致的实力，我明白这句话不是空话。
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去宋家了，我还是拿着东西过去了。
屋子里宋母身穿定制旗袍，端着茶杯倒真有几分豪门夫人的端庄样。
看见我裹了一层又一层，她还是没忍住皱了眉。
“不是跟你说过来这里别穿成这个样子吗？”
我垂下眼遮住里面的情绪，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忽略掉她眼中的嫌弃。
“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宋致就从门口大步踏进来。
“我是想跟你说，甜甜的事情我是不会让步的。”
“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不想让她留下遗憾，更何况她是我们公司股东的女儿。”
宋致面色平和，后面半句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我不自在地后退两步，离他远了一点。
看着我的动作，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只要这段日子一过，我马上就能跟你领证，满意了吧。”
2
说罢我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背后的两人却不想放过我。
“宋哥，你快去哄哄吧，这大晚上的嫂子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我待会自己回去就行了，还是嫂子重要。”
虚伪至极的话，胃里忍不住地翻涌，让我恶心。
“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宋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话语中的温度比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还要冷。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被暖气一吹才发现刚刚出门太着急连袜子也没穿，
此时已经冻得通红。
思绪飘远，我好像看见了十七岁的宋致。
他照常端着保温杯在教室门口张望，坐在靠门的同学就会见怪不怪地把我叫出来。
“江若初，你的冬日大礼包刷新了。”
听着同学打趣的话语，宋致红了耳廓。
我小跑出去，他便把东西一股脑的塞在我的怀里。
“里面是红糖姜茶，我还给你带了热水袋和暖宝宝，不够了就来找我。”
手上一沉，我看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内心复杂。
“这还有一包糖炒栗子。”
宋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还在冒着热气。
“你前两天不是刚送了一堆嘛，我哪这么快用完。”
我有点无奈，感觉站在面前的宋致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
他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
“我知道你怕冷，这点东西我怕你不够用。”
砰的一声，我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看着二十七岁的宋致皱着眉站在门口。
家里的暖气我开得很足，他一开门就被扑了一脸。
“说了多少次了家里的暖气别开这么大，想把谁热死。”
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把我们磨合得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他似乎也忘了为什么在南方城市我们家会少见地安装暖气。
暖气还在嗡嗡地运转，我坐在地上连宋致的样子都不愿意看见。
桌上的奶油蛋糕已经化掉了，散发出甜腻的气息。
“分开吧。”
我喉咙沙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触及到桌上一片狼藉的时候宋致眼中还升起几分愧疚。
“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甜甜的体检报告下来了，癌症。”
“她是我公司的人，我应该负责的。”
我嗤笑出声。
“那你还真是挺负责的。”
宋致听出我话里的嘲讽，脸上多了一抹怒意。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江若初，你真不是个人。”
说罢，他砰地关上了次卧的门，一副拒绝跟我交流的样子。
我呆坐片刻，从地上起来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不算大的行李箱不一会就被填满了，屋子里随处可见的情侣物品我一件都没有拿走。
从前宋致总爱缠着我买一样的，只是后来开始被其他的所替代。
我们买的情侣杯被锁在柜子里，而他用的则是付甜甜送的大几百的保温杯。
情侣睡衣被放在柜子深处，平日穿的是付甜甜送的真丝睡衣
……
我自然也不可能死皮赖脸地继续用着，那样我看起来就太可怜的些。
提着箱子离开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次卧没有一点响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