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仙籍，入十万大山，凤君可就寻不到您了啊！真的想好了吗？”
“如此刚好，随了他的愿。”
掌管仙籍的小吏，再三确认后，提笔划掉我的仙籍。
“十日后，仙界再无林婉儿。”
“可您这是何苦啊……”
人人都说凤君爱我至深，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
但没人知道，他偷偷买下了一座仙山，藏着一只好孕兔，生了数十个孩子。
……
从仙山回来后，我摔碎了与凤君萧怜的定情玉佩，坐着游船边散心，边喝酒。
心太痛，酒太烈，我刚喝几口便昏昏沉沉，一头栽进水中。
“不好了，夫人落水了。”
“此处河水能吞噬仙力，哪怕仙君掉进去，也有危险。”
岸上众人着急无措。
我缓缓下沉，想竟提不起一丝力劲逃脱，正以为小命不保时，忽地听到几声急切大吼。
“清雪清雪！”
萧怜不顾危险，一头扎进水中，爆发的仙力化作猛烈火焰，抵挡河水侵蚀。
等我捞上来时，萧怜已是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他如此奋不顾身救我、爱我。
为何会背叛我呢？
若非亲眼目睹，我万万不会信。
听闻萧怜偷偷买了一座仙山。
我好奇尾随，看见他走进仙山一座院落中，与一个妖艳俏丽的兔女紧紧相拥。
深情对视的眸中，尽是欲念，恨不得立刻彼此相融。
还未等我从震惊中缓过神，一群长着兔耳朵的孩子从房中涌出。
“爹爹，你何时娶娘亲过门呀？”
“娘亲好孕连连，生出的我们，个个活蹦乱跳、天资卓越。”
“不像那只断尾凤凰，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中了诅咒。”
他们环绕在萧怜的膝下，叽叽喳喳的喊着爹爹，又嘲讽着我的痛处。
可我不孕，也是当初为救萧怜，留下的病根。
萧怜脸色一沉，愠怒教训道：“小孩子家家的，乱言什么？一个个老老实实待在仙山院落，不得乱跑。”
“假如闹到清雪那，我关你们一个月小黑屋，不给饭吃。”
兔崽们齐齐不乐意的撇嘴。
“童言无忌，凤君切勿放心上，而且孩子们又没说错，清雪姐姐的肚子确实不争气。”
兔女倒入萧怜怀中，娇滴滴一笑，用那丰韵的身子蹭来蹭去。
惹得萧怜欲念丛生，抱起兔女掠进仙池里，鸳鸯戏水。
娇笑和低吟，一波又一波。
兔崽们欢呼着又要有弟弟妹妹降生了。
而我近乎无法站稳，捂着胸口缓缓蹲下，忍不住泪落两行。
记得结为道侣当天，萧怜以血向苍天起誓：“我萧怜此生只爱沐清雪一人，宠她终生，不看别的女子半分。”
“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许久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把我捧在手中照顾。
凡得到好法宝功法，第一时间想到我。
有次我受伤，需要珍稀的仙药，他跋山涉水，斩杀十只大妖，满身伤痕，终于寻得。
别人嘲笑我是个石女，永生不孕。
他打的对方连连求饶。
他说，是我为救他才不孕，此生都不会负我。
他说，无论我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心尖宠。
可如今，他竟和兔女在仙池承欢，生了数十个孩子。
更任由兔女奚落我不孕。
头一次，我觉得萧怜如此陌生。
头一次，我想醉死梦中，永不醒来。
此刻，萧怜抱着我回到家，又将我轻轻放在床上。
“今日怎么想起饮酒了？又跑去弱水河畔那种凶险的地方。”
他困惑的问道。
“看见有女子的丈夫在外金屋藏娇，气的她哭泣不止，故而感伤。”
我故意这么回话，想看看萧怜的反应。

侍女点头道：“回夫人，说也奇怪，初见时没兔耳朵，突然就蹦出来了。”
掩形术么？
兔族的拿手好戏。
看来是孩子找上门了。
不一会儿，萧怜回来了，笑着说道：“是一位好友家的仙童，邀我去论经讲道。”
作为仙界凤君，论经讲道是常事，他自以为用这个由头我不会多想。
“哪位好友？”
头一次，我问的细致。
萧怜诧异一怔神，才随口道：“受虎仙君所邀。”
“去吧。”
我故作平静道。
萧怜明显松了口气，笑道：“等回来，我们一起去竹山赏晚霞。”
他说完，匆匆走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心里似针扎般的疼，转身去丹药房，翻找出一粒安神丸服下，旋即在同一抽屉里看见几十张药方。
全都是给我的。
每次生病，或者受伤，萧怜都会量身炼制一枚丹药。
并且以身试药。
还没等我感动，又发现数百张药方，后边写有名字：媛儿。
其中多为安胎方。
“是那个兔女的名字吗？媛儿、媛儿念起来倒是很顺口。”
我自嘲一笑。
除了给媛儿的药方之外，还有那窝兔崽的药方。
难怪婚后，萧怜成天泡在炼丹房。
他确实在为要个孩子而努力，但不是跟我，而是和兔女媛儿。
天色渐晚。
萧怜还没回来。
我没有继续等他，独自前往竹林。
毕竟晚霞三百年才有一次，我早就想看了，没有萧怜，我一人也能看。
只是落寞了些。
已有许多眷侣结伴到竹林。
我形单影只，也不喜热闹，便往深处去，随之竟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萧怜和兔女。
兔女依偎在萧怜怀中，望着天边晚霞，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萧郎。”
“有晚霞，有你此生足矣。”
兔女忽地望向萧怜，红唇微启，媚态丛生。
勾的萧怜满眼欲念。
他一只大手竟是伸进了兔女的衣间，肆意的游走。
惹得兔女娇笑连连。
“萧郎，你好坏！”
“成天就知道戏弄人家，再这么下去，又得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
“万一清雪姐姐知道，岂不是气死？”
她面色泛红，一句又一句，就像是铁针般狠狠扎在我心头。
随意便能十个八个孩子。
又如此娇媚勾魂。
而我不过一石女，无法怀有身孕，更不会向兔女那般媚态。
果然输得彻底。
难怪萧怜仙山藏兔。
“如此美景，何必多舌提她一句？”
萧怜淡淡道。
此话，再次重伤我的心，霎时间红了眼眶。
兔女耳朵一动，竟是朝远处的我投来视线，许是夜色太深，她看不清是谁，嘟囔道：“萧郎，好像有人在偷看我们。”
“谁？”
萧怜听闻，急忙转身。
我又一次落荒而逃，失魂落魄的返回家中，拿出当初萧怜送我的麒麟细剑，调动仙力折断。
定情信物毁了。
情也散了。
除此之外，我又翻出萧怜曾经给我写的一首首诗。
“山有木兮，天有月，吾有清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诸如此类。
当初字字深情，满是爱意。
如今好似在嘲笑我的无能。
“罢了罢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悲戚着将这些全部烧的干干净净，又取来一坛酒自顾自喝着。
酒入愁肠。
我醉倒玉床，一觉睡醒，萧怜才刚刚回家。
“清雪，昨夜在虎仙君那喝多了，误了时辰，等我闭关回来，便一同出游可好？”
萧怜抓住我的手，满眼歉疚的说道。
“好。”
我木讷的点点头。
见我不追问，萧怜明显松了口气，轻轻吻了我的脸颊，笑道：“等我回来。”
说罢，他又匆匆离去。
我用手帕狠狠抹了抹脸。
因为脏！
坐在床边思虑良久，我决定去见兔女一面。

仙山院落中。
兔女正和孩子们嬉戏玩闹，见我到来，非但不慌乱，反而笑道：“昨晚那人，果然是你。”
那些兔崽也叽叽喳喳。
“肚子不争气的断尾凤凰！”
“你连个娃娃都生不出来，拿什么跟我娘亲比？为什么还不挖个地缝钻进去？”
“爹爹说了，不日就与你斩断情缘，把你贬为婢女。”
它们嘴巴一个比一个毒，气得我胸口发闷，连续深呼吸数次，才平复好情绪。
兔女未等我开口，便继续说道：“人人都说你和凤君是神仙眷侣。”
“人人都传凤君待你温柔至极，一心一意，即便要他断仙根，他不会犹豫。”
“可我几天撩拨，就把他勾到手里了，诞下六十对儿女。”
她洋洋得意。
我却身子发抖，脸色惨白。
纵然一身仙力又如何？被一只兔子抢走了道侣，传出去是天大的笑话。
“虽然你们道侣百年，但你真的了解萧郎吗？”
兔女缓缓走到我身旁，又凑到我耳边，竟用舌头轻触了我的耳垂。
瞬间，我打了个寒颤，蹙眉道：“你干什么？”
呵呵！
兔女微微掀起，说道：“看吧？就说你不懂萧郎。”
“他嫌你床上无趣，嫌你古板，不及我会卖弄风姿。”
“我可以满足他一切癖好要求。”
“你能吗？”
她说完，嘴角笑容更加得意。
百年来，我自以为对萧怜了如指掌，熟知他的脾气秉性。
却不知他在床上竟是如此狂野。
偏爱这种浪里来浪里去的女子。
想到此处，我心痛的连退数步，扶着旁边的柳树，对兔女说道：“既然你们情投意合，那这凤君夫人的位子……”
“我让给你……”
“我会要人八抬大轿请你进门。”
说罢，我缓缓离开。
身后传来萧怜孩子们的欢呼声。
十分刺耳。
我回到府中，交代侍女明日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将兔女请进门。
侍女问我去哪。
我没有回答，趁着夜色到了仙界通向外界的大门，把和离书塞进信封，定情的麒麟剑全都交给看守的小吏。
由他转交给萧怜。
小吏再次要我三思。
可我摇摇头。
诚然，萧怜作为丈夫已经足够照顾我了，始终未把兔女纳入府中。
我确实无法为他生个一儿半女。
可萧怜也确实不忠，像是疙瘩般在我心头环绕。
况且，我也满心委屈，全都写在那封和离书中。
跨过仙界之门，步入十万大山。
“萧怜。”
“你再也寻不到我了。”
兔女坐着八抬大轿进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风君之妻。
已传的满城风雨。
唯独论道的众仙不知情。
原本小吏想告知萧怜，我已离去，奈何级别太低，被拦在外面。
十日后，萧怜才终于走出道场。
小吏恭恭敬敬上前，说道：“凤君，您终于出来了，可惜也晚了。”
萧怜满脸困惑，直到小吏拿出断了的麒麟剑，他脑袋轰隆一下，猛然瞳孔紧缩。
“这这这……你从何而来？”

萧怜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心神，笑道：“清雪，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纵然海枯石烂，我心不变。”
他一把搂住我，说的情真意切。
以前我深信不疑。
如今只觉可笑。
“清雪，近几日我炼出了一枚新丹药，或许可以疗愈你的身子。”
萧怜拿出一枚黑褐色，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丸。
呛的我眉头直皱。
结为道侣以来，为帮我养身子，能够孕育一儿半女，萧怜四处寻觅药方。
炼制各种难吃的丹药。
可始终不见效。
“不想吃了。”
头一次，我拒绝吃药。
既然萧怜在外仙山藏兔，儿女成群，又何必喂我吃这些没用的玩意？
搞的我像个傻子。
“你不是一直想拥有我们的孩子吗？”
萧怜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我承诺过要治好你的身子。”
他说完，趁我不留神，把丹药强行塞进了我嘴里。
美名其曰：为我好。
又酸又苦，像是发霉了的酸枣。
难吃极了。
我忍不住吐了出来，朝萧怜甩去不高兴的脸色。
“既然不愿意吃，那就不吃。”
萧怜微微一愣，旋即掏出一枚丹药，用舌尖尝了尝道：“怪我炼药时，没有考虑周全，确实太苦涩了。”
“我去给你做饭。”
他总是这样。
在外是高高在上的凤君，不容置疑；在家被我骂了也不生气，被我吼了先反思自身。
虽然院中不缺仆人，但每顿饭都是他亲力亲为。
因为他觉得，没人能比他更清楚我的口味。
我以他为荣，以他为幸。
但他不止了解我一个女人，也不止爱我一个。
我走到书桌前写和离书。
可望着外面忙前忙后的萧怜，我心中竟万分不舍，像是堵了一团泥巴，喘不开气。
落笔时手不住颤抖。
眼眶也渐渐湿润。
“是我太不知足了吗？”
诚然，除仙山藏兔之外，萧怜做到了丈夫应尽的一切。
可我眼中容不得沙子，心中也过不了那道坎。
毕竟，我没做错任何事。
“清雪，写什么呢？”
萧怜走进屋里。
我急忙遮挡住道：“随便写写。”
萧怜微微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忙活去了。
趁此空隙，我写完了一封和离书。
萧怜也一如既往的做好四菜一汤，端到我面前，又悉心的给我盛好一碗饭。
他越是这般。
我心中越难过，也越觉得他虚伪。
明明在外妻女成群。
又何必装成好丈夫？怕毁了自个儿在仙界的名声么？
“凤君，夫人。”
此时，侍女提着一篮鲜果到门口，说道：“有个孩童送了鲜果，非要见凤君一面，但不肯明说自己的来历。”
哦？
萧怜挑挑眉，匆匆起身。
待他走后，我问侍女道：“那个孩童，是不是长着兔耳朵？”
那果子我在仙山见过，所以才这样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