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下楼时，见陆照川正在厨房忙碌。

他系着我给他买的卡通围裙，正专注地切着菜。

炉灶上炖着我最爱的莲藕排骨汤，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结婚前。

我走到厨房门边，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是一想到他和许薇薇有了孩子，我的那点感动立刻就荡然无存。

陆照川没有注意到我，他正戴着耳机打电话。

「医生说你的身体要多补补，排骨汤我熬好带来公司，除了红烧带鱼还想吃什么？行，都给你做，明天给你换东星斑。」

陆照川此刻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

身体又开始难受了，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

眼前一阵一阵眩晕，后脑勺砸上冰冷地板的前一秒，我听见陆照川说：

「她又开始装病了，还是你乖巧懂事。」

意识从大脑里抽离，我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快黑了。

我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佣人见我醒了，急忙把我搀起来：「太太，先生不让我们扶您到楼上睡， 您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

「我没事，」我艰难地挤出笑容安慰佣人：「别担心。」

佣人听我这样说，眼泪说掉就掉：「什么没事，太太您没照镜子，不知道您的脸色白得有多吓人，先生也真是的，一口咬定您就是在装病。」

装病？是不是等我哪天死在陆照川的面前，他才会相信我啊。

可惜了，我才不会死在他面前。

我要死得远远的，让他连我的骨灰都见不到。

我自制了一个倒计时日历。

每过一天就划去一个日期。

截止目前，我还有二十一个日期没有划。

有次陆照川看到了，对我冷嘲热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想着过纪念日。」

经陆照川这么一说，我才后知后觉日期的最后一天恰好是我和他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我什么也没解释，反正说什么陆照川都不会信。

他嘴上说着不过纪念日，隔天就让特助订了最贵的餐厅，和许薇薇共进烛光晚餐。

我并不是有意要去窥探陆照川和许薇薇每天的生活，谁让许薇薇加我了，说什么要给我道歉。

加上好友后连条消息都没给我发。

倒是天天发朋友圈秀恩爱。

有时候是陆照川的背影，有时候是两只十指紧扣的手。

有时候是拍卖会拍下来的珠宝，有时候是豪车豪宅。

真没趣，我看了两天就屏蔽了许薇薇的朋友圈。

她秀她的恩爱，我赴我的黄泉。

趁着大脑还清醒，我给自己做了计划。

先回家陪父母一个星期。

陆照川为了继续营造好女婿的人设，竟然天天抽时间来我家。

我知道他是心虚了，怕我回来和我父母说什么。

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一旦知道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怕拼上全部身家也会让陆照川身败名裂。

这天傍晚，我要带狗狗下楼遛弯，陆照川提出和我一起去。

我本想拒绝他，但我妈已经把我们俩推出了门，说什么小两口出去散散步。

我和陆照川早就回不到当初，就算并肩而行也找不到话聊。

走着走着，我突然有些头晕，正要找个地方坐下休息时，陆照川揽住了我的肩膀。

陆照川的手臂温暖有力，我顺势靠过去。

如果不这样做，我一定会摔到地上。

到时候陆照川又要说我装晕，我可不想让全小区的人看到我狼狈躺在地上的样子。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我听到陆照川问：

「前几天我听霍州说在医院看到你，你的感冒还没好？」

「还没有。」我缓过来了，不动声色拉开了和陆照川的距离。




接下来我整整一周没有见到陆照川。

他的特助打来电话，说他这段时间在加班，太晚了就睡总裁办。

我知道他不想看见我，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他。

为了让这副油灯即将枯尽的身体少受点疼痛，我还是去找医生开了止痛药。

路过妇产科时，我意外看见了陆照川。

不光是陆照川，许薇薇也在。

一瞬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委屈、愤怒、伤心、绝望。

我很想冲上去质问陆照川为什么会陪许薇薇来妇产科。

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只是擦干眼泪，默默转身离开了医院。

上回我冲动去陆氏集团收拾许薇薇，陆照川知道后，对我家的公司施压，逼得我父母打电话求他。

我家的公司是我父母白手起家打拼起来的，发展到今天很不同意。

我都快死了，不能再给我父母添麻烦。

我强忍酸涩与难过走到路边打车，等车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陆照川最好的哥们霍州，他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他见我一个人来医院，脸色有些不悦：「照川今天没上班，他怎么不陪你？」

我对霍州笑笑，故作轻松说：「他可能在忙别的事，我就是来开点感冒药，不用他陪。」

霍州的视线落到我手里装着药的袋子上，我下意识藏到身后。

回到家我把药倒进空了的维生素瓶子里。

免得陆照川看见又认为我在装可怜。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我，尤其是陆照川。

晚上陆照川的特助给我打电话。

「太太，我联系不上陆总，我挑了些婴儿用品，已经用邮件发给您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好一起下单。」

「婴儿用品？」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我的声音掺杂了颤抖。

特助并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是啊，还没来得及恭喜太太，陆总喜欢女儿，要是太太给他生个小千金，他一定会给集团的员工发大红包。」

我挂断了电话。

难怪陆照川要陪许薇薇去妇产科，原来是这样。

我的身体一向不好，当初结婚时陆照川跟我保证说以后不要孩子。

婚后有段时间我十分注重调理身体，可还是没有怀上。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陆照川才变心的吗？

当初明明说好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人的。

结婚不过才五年，他就有了新人，还处处维护新人。

我的心犹如被千万把利刃刺穿，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在父母家住了一个星期后，我的身体日渐虚弱，不过好在还能自如活动。

我计划的计划是陪父母一周，去南岛看海，最后死在温暖如春的云城。

第一个计划已经实现，我定了去南岛的机票。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陆照川他们公司这次的团建也选在南岛。

很不巧的巧合，陆照川在椰风海岸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姜玫，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都说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陆照川以为我出现在这里是故意为之，他低声警告我不要接近许薇薇。

我抱着椰子水淡漠地掀眼看他：「陆照川，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别看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实际上我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曾经我和陆照川是人人羡慕的模仿夫妻，他爱我疼我如命。

现在我和他见面不是冷战就是争吵，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岁月早将我们之间的情义磋磨殆尽。

「是。」陆照川毫不犹豫沉声说。

我的脸色立时白了几分，长睫垂下，我掩住眼底流转的情绪。

正要走到椰子树下乘凉，陆照川攥住了我的手腕。

「姜玫，我现在让人给你订机票，你马上回经京城去。」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挣开了他的钳制。

「陆照川，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是跟踪你和许薇薇？」怒极我反倒冷笑出声：「你已经敲打过我家的公司，你觉得我还会不知死活与你作对？」

「姜玫！」

陆照川成功被我气走。

前脚刚走一个陆照川，后脚来了个许薇薇。

真是晦气，明天我出门前一定要看黄历。

她弱柳扶风来到我面前：「姜小姐，我和陆总真的没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对我有敌意。」

说完开始抹眼泪：「上次你跑到公司闹，大家都以为我插足你和陆总的婚姻。」

等许薇薇表演完，我冷声问：「说够了？」

许薇薇面上神情一僵，随即扯出个很难看的笑容：「姜小姐，同样是女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贱，你明知道陆照川是我丈夫，还要故意接近他，你明知道我目前我还是陆照川的太太，却故意喊我姜小姐，许薇薇，同样是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的心理腾升一阵烦躁，索性一股脑把话全部说出来。

反正不是我先招惹许薇薇，是她来招惹我，那我也没有对她客气的必要。

「姜小姐，我......」许薇薇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你真的错怪我了。」

我不耐烦开口：「行了，陆照川现在不在，你可以把你的演技收起来滚了。」

许薇薇眼底划过一丝恶毒，突然朝我逼近。

她抓着我的手反推向她，然后以一个十分夸张的姿势在我面前摔倒。

我眼神一凛，正要抬脚走开，下一秒见许薇薇的两腿之间流出鲜红的血。




体检查出绝症，陆照川看到单子后拍照发了一个朋友圈。

就算姜玫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掉半滴眼泪，立帖为证。

后来我的身体日渐虚弱，陆照川却天天跪在我面前求我接受治疗。

......

「不治了？」

「不治了。」

结束和医生简短的对话，我走出医院。

陆照川神色紧张靠着车身，正在打电话：「薇薇，你别哭，我马上过来。」

见到我，陆照川挂断电话，面无表情说：「薇薇洗澡摔倒了，我过去看看她。」

我轻轻点头，正要说话时陆照川注意到了我手上的病历单。

他眉头微皱，而后从我手里拿过单子：「医生怎么说？」

看清上面的字后，陆照川嘲讽地勾唇：「姜玫，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一言不发移开视线，以免陆照川看到我眼底浓浓的悲伤。

「你以为你伪造一张假的病历单我就会信？」陆照川嫌恶地把病历单揉成一团。

他似乎想到什么，又将揉皱的病历单展开拍照。

一个人回到家中，我才看到陆照川发了朋友圈。

配图是我的病历单，我的眼睛深深被陆照川发的那串文字刺痛。

就算姜玫死了，我也不会掉半滴眼泪，立帖为证。

很幼稚的发言，带着赌气的意味。

一点都不符合他陆大总裁的身份。

是专门发给我看的。

我很想在底下评论他，想想还是算了。

陆照川不爱我了，我又何必讨他的嫌。

半夜我被疼醒，满头冷汗爬起来打开灯。

一道低沉冷漠的嗓音突然响起：「装得真像。」

我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书桌前坐着道身影。

陆照川以往都是睡客房，今晚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陆照川，我没有装，我真的生病了。」

我试图跟陆照川好好说，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我希望我能够体体面面和他告别。

「姜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陆照川冷嗤一声。

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我识趣地闭嘴。

我不说话，不代表陆照川不说。

他明知道我不想听到许薇薇的名字，还是故意提起一周前的事。

「薇薇只是我手底下的实习生，我跟她清清白白，你那天闹到公司去，差点把她逼到跳楼。」

「实习生？」我平静地反问她：「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你为什么对她那么上心？我记得没错的话，陆氏集团今年新招了三十多个实习生，唯独许薇薇得到了你的特殊关注，你又作何解释？」

陆照川面容霎时变得阴沉：「姜玫，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好笑地着看陆照川：「我提离婚你不同意，我说搬出去住你不同意，陆照川，不可理喻的人是你。」

「这个时候提离婚，你让公司的人怎么看薇薇？姜玫，别闹了。」

陆照川说完起身走到我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敷衍地揉揉我的发顶。

闹？他以为我在闹？

我心如死灰回到床上：「陆照川，随便你怎么想。」

反正我快死了。

医生说就算治疗也只能活不到半年的时间。

与其让所剩不多的生命在病房中度过。

不如让我用喜欢的方式去过。

我还有两个月去做我热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