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跟柚柚很像的这只小金毛。

它吐着舌头摇摇尾巴，笑容温顺阳光。

好像心里无论有多么大的创伤，都可以被它治愈。

可我还是感到一丝委屈。

大清早，就能弄来一只跟柚柚这么像的赛级金毛。

陆司诚为了哄她，果真是费尽心思。

狗狗不懂人类在干什么，闲不住的拿鼻子在泥土里拱来拱去。

一张眼熟的合照碎片被它拱了出来。

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狗狗的动作。

我装作不经意，脚尖轻轻一踢一踩，重新将碎片掩盖进了土里。

见我一直沉默，陆司诚推开周妍道：

「不，还是算了......」

我打断他，对周妍大方的笑了笑：

「可以啊，反正这里的花也死了，建个狗窝正好。」

「需要找设计师和工匠吗？我可以帮你。」

「就当是我对你和柚柚的补偿了。」

这次，我如他所愿的让着周妍。

可陆司诚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满意。

他冷下脸，语气暴躁：

「你又在胡闹什么？」

我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揉了揉。

转身回房前，我拿他曾经的话噎了回去：

「没什么，帮她个忙而已，作为长辈应该的。」

陆司诚死死盯着眼前淡然离去的背影，脸色更差了。

周妍凑到他身前，红着眼，小心翼翼道：

「司诚？我是不是又惹念晚姐不开心了......」

他猛然惊醒，有些暴躁的看向花圃。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

「就改成狗窝吧。」

「反正是她自己同意的。」

陆司诚又开始早出晚归了。

这些日子，除了婚礼的筹备，和需要跟我确认的必要流程，我几乎见不到他。

同样，也见不到周妍。

他们不在正好，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查看家里的监控视频。

周妍粉丝对我的网暴还在继续。

即便别墅附近的安保等级提高了，他们靠近不了。

但我社交账号和短信里的谩骂没有一天停止过。

想要挽救名声，我只能靠我自己。

「死狗，我叫你不吃药，不吃药就去死吧！」

监控视频中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养宠物的家庭一般都会在家安装监控，防止意外。

终于，在一个远离镜头的角落，我看到了周妍举着棒球棍打狗的画面。

我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她在拍给狗喂药的视频，但狗狗不舒服，极度不配合。

最终，她失了耐心，一气之下失手击中了狗狗的咽喉。

想起周妍平时娇娇柔柔的样子，又看着视频中她气到扭曲的恐怖脸庞。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但又忍不住想。

陆司诚若是知道这些，还会这样包庇她吗？

又或许，他早就知道的。

我摇摇头，不愿再想。

而后看着手机里刚刚保存好的证据，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是我爸打来的。

「念晚，我看天气预报你那边下雷雨了？」

「怎么接电话这么快？陆司诚没在你身边陪你吗？」

爸爸一直记得我怕雷雨夜。

我不在京市这些年，他常常关注着我这边的天气预报。

每次打雷他都会担心我没人陪，打电话来问问我。

我吹了一夜冷风的心，终于感到一丝暖意。

我吸吸鼻子，软声道：

「爸，我想你了。」

我没控制好语气中的委屈，爸爸一听就急的冒火。

「怎么回事，是不是姓陆的那个小子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海城替你撑腰！」

「你马上要跟他结婚，有什么委屈绝不能忍气吞声！否则婚后不好过啊！」

房间隔音有些差。

在爸爸的絮叨声中，我突然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不知道陆司诚费了多大心思哄周妍，那边的哭声终于止住。

少顷，传来一声响亮又熟悉的诺言：

「那我们说定了，陆司诚会一辈子陪着周妍！」

紧接着是陆司诚低沉的笑。

我忍不住望向墙壁的方向。

却一眼看到了床头摆的合照。

高中时，我和陆司诚互相暗恋了许久，结果默契的选择了同一天告白。

那张合照，便是那个时候拍下的。

阳光下，少男少女对视的双眸中，满满皆是青涩又炽烈的情意。

相恋这些年，我们也曾吵过架。

气性上头时，也曾删过照片，撕过相册。

可唯独这一张，我怎么也舍不得毁掉。

我听着隔壁的笑声，冷着脸将照片从相框里拆出来。

漠然凝视片刻，而后一把撕碎，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我静静望着那代表回忆的碎片随着风雨飘摇，最后消失在了花园的不知名角落。

好像心底的最后一份酸涩和不舍，也随风散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了电话中爸爸仍旧未停的絮叨：

「没事了爸，您不用过来，我自己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然后回去陪您。」

「我不会跟他结婚，更不想再与他产生任何多余的瓜葛。」

「我以后，也不会再忍。」

或许是心有愧疚，第二天一早，陆司诚罕见的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带周妍出去吃饭。

而是端着些清淡的早餐，进了我的房间。

他盯着我吃完，然后轻轻牵起我的手，眼底带着些讨好的歉意。

「你昨晚没睡好吧？抱歉，我陪你去花园走走好吗？」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照看那些花了。」

他说的花，是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圈起的小花圃。

我喜欢侍弄花草，但又不喜欢那些娇艳名贵的品种。

便常常捡一些不知名的花种，回来养着玩。

他觉得有趣，偶尔也会带回来花种，跟我一起种下。

可以说，这片小小的花圃承载着我们多年的美好回忆。

可后来，花越来越多，他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我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有来这里看过了。

也或许，压根没有想起过这里。

我看着眼前被昨夜风雨彻底破坏的花圃，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倒是陆司诚，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抱歉念晚，昨天风雨来的太急，我忘了叫人保护一下。」

「不过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以后还可以再一起重新种花。」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淡笑一声当作回应。

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回房间，他却始终不愿松开。

这时，周妍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她无视了我，牵着一只小狗扑进陆司诚的怀里。

满脸开怀的笑意。

「司诚！新狗狗很喜欢这里，我想把这片花圃改成它的狗窝，可以吗？」

我提醒过他们很多次，这样的拥抱对他们而言并不合适。

可陆司诚总说是我思想太龌龊，对周妍敌意太重。

所以这次，我只当没看见。




婚礼前一个月，陆司诚名义上的侄女污蔑我虐狗，将我网暴上了热搜。

陆司诚把我关在家中，教我不听不看。

还向我许诺，婚礼会如期举行。

可他转头就代替我向网民道歉，变相认下了这口黑锅。

我更加崩溃，可他却变得不耐烦：

「我知道妍妍有错，但你如果澄清，不就毁掉她的大好青春了么！」

「你马上就是她的小婶，让让她怎么了？」

「你再闹，这婚就别结了！」

我苦笑一声。

好，那就别结了。

我假装妥协，而后定了一张婚礼那天回京市的机票。

可面对没有新娘的婚礼现场时，他彻底破防了。

他疯了一样打我的电话，而我只是淡淡回了句：

「如你所愿，我把婚礼也让她了。」

......

「苏念晚就是个利用宠物医生职务之便的虐狗变态，还敢舔着脸嫁进陆家，怎么不去死啊？」

「只要苏念晚活着一天，我们绝不会让婚礼顺利举行！」

「虐狗宠医滚出海城！」

我站在落地窗前，指着别墅外十几个安保都阻拦不住的闹事网友，笑容有着濒临崩溃的苦涩。

我含着泪，忍不住问陆司诚：

「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

「周妍的未来不能有污点，那我的人生就可以被你轻易毁掉吗？」

周妍像是被我吓到，躲在陆司诚怀里，哭得我见犹怜：

「可柚柚就是死在了你手里啊。」

「你讨厌我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你为什么要害柚柚！那是我和司诚一起从小养到大的狗狗啊！」

那狗狗年纪大了，又被周妍胡乱喂的奇胖无比，本就不太健康。

我开的药都是治病调养，剂量很小，根本不可能致死。

而且狗狗死后身上还有被虐打过的痕迹。

我跟他们解释过无数次，劝他们去查最近接近狗狗的人。

可周妍不听，死活认定是我的错。

她大学还没毕业，靠炫富在网上小有名气。

后来转型做了宠物博主，每天发与柚柚玩耍的日常。

这次狗死了，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我曝光在网上。

她的粉丝每天堵在宠物医院门口骂我。

可我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没有人听。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将我了解到的事实再次给面前的两人讲了一遍。

可陆司诚像是没听到，低声哄着周妍。

再看向我时，紧皱的眉心里宣泄着他的不耐烦。

「吵什么？我毁掉你什么了？」

「你马上就是陆太太，要什么有什么，丢了工作对你影响有多大？」

「我知道狗的死不能全怪你，但妍妍如果现在改口，被网暴的人就变成了她！」

「我可以照顾你的后半生，但妍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不容许她受到任何伤害！你懂么？」

我嗤笑一声。

只是亲人吗？

只是亲人，会在情人节那天打着加班的名义，抛下我这个正牌女友去给周妍送花吃烛光晚餐吗？

会在酒后迷乱的夜晚，躲在花园的无人角落里肆意亲吻吗？

我心头多日积攒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

垂眸，几滴泪珠滑下。

陆司诚见我这样，眉头一松，轻轻推开周妍。

他抬手擦去我的泪，声音也软和下来：

「念晚，不要听外面那些人的话。」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婚礼都会如期举行。」

「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事情很快就能过去了。」

夜空突然被横跨天空的闪电照亮，一声巨大的雷鸣响彻云霄。

窗外瞬间哗啦啦下起狂风暴雨。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雷声惊得下意识往陆司诚怀中躲去。

可周妍突然爆发一声凄厉的尖叫。




陆司诚如梦初醒般，毫不犹豫将我推开，冲过去抱起了她。

他头也不回，声音急切：

「抱歉念晚，妍妍父母出事那天就是这样的雷雨夜，我今晚得陪她！」

「不然，她会害怕。」

最后一句，小心翼翼。

像是捧着易碎的明珠一般，是我从没见过的温柔。

轰隆！

又是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骇得我心头一颤。

泪珠终于连成串，再也止不住。

我望着陆司诚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

「可我也害怕打雷啊，你忘了吗？」

......

我的妈妈在我小时候因病去世。

她走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夜。

所以我总是很怕打雷。

我与陆司诚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他知道我怕。

无数次我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陆司诚总会冒着大雨出现在我身旁。

紧紧捂着我的耳朵，用口型告诉我：

「别怕，我一直在。」

相识十年，相恋六年。

我以为他会永远对我这样好。

直到周妍的出现。

周妍是陆司诚父亲好友的女儿。

那晚，周父周母开着车在高速路上吵架。

暴雨天路滑，一声惊雷过后，车子撞上了大货车。

现场只有周妍一个人活了下来。

周家亲戚都嫌弃周妍晦气，于是她便寄养在了父母的世交陆家。

陆司诚，成了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叔。

许是看她可怜，陆司诚对她关怀备至。

关心到让我这个女朋友都忍不住吃醋的程度。

起初，他还会紧张兮兮的向我解释。

可后来，当我再次提醒他注意叔侄之间的距离时。

他却罕见的对我发了火：

「妍妍是我亲手养大的小玫瑰，我怎么会舍得玷污？」

「你还不是陆太太，没有权利管我关心谁，最好注意自己的分寸。」

「还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思想龌龊！」

他总是那样义正言辞。

所以我只能欺骗自己，哄着自己相信他。

相信他心里有一杆秤，能分清亲情和爱情。

可是，那个曾经许诺会陪我度过每一个雷雨之夜的男人，此刻却在我隔壁房间，以远超亲人的分寸与周妍紧紧相拥。

甚至为了维护周妍的名声，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我的一切。

到今天，我终于彻底明白，周妍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他心里的那杆秤，早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