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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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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的狗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热门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总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沈亦谣背过身去,透过花窗看窗外一棵杏子树。“轮回转世的办法,我自己会找!”裴迹之站在身后,眼底晦暗不明,“辞不辞官也是我的事。那是我的余生,不是你的。”他垂下眼睑,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我的余生,三年前就没有你了。”沈亦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明明没有五感,却还是觉得痛。“就算是你的余生,你也该为自己打算筹谋。不该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胡闹。”裴迹之搓着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指腹,“那你呢?沈亦谣。你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只顾着自己。”沈亦谣陡然一惊,转过身来,看见裴迹之目光深沉如墨。他说,“你是想为我抱薪。还是想独善其身,不愿意背上今生债?“裴迹之一步步走上前来,压迫着她往后退,”沈亦谣,你自己心里明白。...

章节试读


“总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沈亦谣背过身去,透过花窗看窗外一棵杏子树。“轮回转世的办法,我自己会找!”

裴迹之站在身后,眼底晦暗不明,“辞不辞官也是我的事。那是我的余生,不是你的。”他垂下眼睑,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我的余生,三年前就没有你了。”

沈亦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明明没有五感,却还是觉得痛。

“就算是你的余生,你也该为自己打算筹谋。不该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胡闹。”

裴迹之搓着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指腹,“那你呢?沈亦谣。你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只顾着自己。”

沈亦谣陡然一惊,转过身来,看见裴迹之目光深沉如墨。

他说,“你是想为我抱薪。还是想独善其身,不愿意背上今生债?“裴迹之一步步走上前来,压迫着她往后退,”沈亦谣,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同自己上辈子一定结了恶缘。

沈亦谣回答不了裴迹之的问题,负气而走。在园子里四处游荡。

她是想躲着他的。

自己又没含冤又不含恨的,她就想老老实实恪守个做鬼的本分。

要裴迹之偿还孽债,还是再续前缘,她都没想过。

当年的事,她早就不怪他了。

裴迹之和梁国府,都对她有很深的误会。

那年她意外小产,是因为裴迹之科举未中,又跑出去浪荡喝酒,她在城中找了一日,滑了一跤,跌落了腹中孩儿。

那一年她活得很痛苦,每日醒来,都会暗暗抚摸自己的小腹。

若是裴迹之争气些,若是裴迹之行事稳重些,都不至于此。

她终日散发披肩,倚在床头,一想起来便暗自垂泪。

她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她装不出来。

裴迹之在她面前越谨小慎微,越恭敬伺候,她越恨、越厌烦。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早些如此待自己?

她也恨自己、厌烦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小心一些?为什么那日非要去寻裴迹之?

也厌烦旁人,他们或是可怜自己,或是说些流言蜚语。女人落胎,是常有的事。他们说,她还会有孩子的。

但是怀胎四个月,她日日期盼着孩子能在自己肚子里好好长大,她每日都会想起一个好寓意的名字,她集了个册子,要自己慢慢想,要给他最好的。直到孩子没了,她都没能想好他的名。

她从未学过女红,但那时候她和绿竹天天头抵着头,给孩子挑襁褓的花样。她想用自己拙劣的刺绣,给孩子日后留一方小小的纪念。

她没有心力再管府中事务,许氏把中馈收了回去。

她一日一日地颓丧下去,越来越瘦。裴迹之日日在床前守着她,他喂饭喂药,她总是扬了碗,让他滚。

说和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变成了说教。

为人妻子,不敬不顺,像什么样子。

那是一场对她异常残酷的凌迟绞杀,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世间的好妻子、好母亲都扑了上来,她们以身作则,告诉沈亦谣她品行不端,有悖女德。

所有人都有资格、有立场指责她两句。

要她恭顺、要她朝前看。

她把过去的爱恨埋在了那张病榻上,撕开痛苦的血肉,重新站了起来。

她不再争辩,假装一切都过去了。偶有人在她面前或是不小心提起孩子,或是避讳着什么,沈亦谣只是笑着附和,都过去了。

其实她没想通,真正想通是在很久以后,父亲因病死在任上,半年后母亲也忧思过度亡故。

一年之间,痛失双亲。她哭过之后,终于看清生命的本质。

每个人都在迎接死亡的路上,或早或晚。

最后那半年,她其实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对裴迹之视若无物,不在意他是否愿意读书,是否耽溺声色,是否要纳妾。

许氏发现了他们夫妻失和,不管她是好言相劝,还是疾言厉色。沈亦谣都懒得与她装了,她其实生活得很自在,想骂人骂人,想跑路跑路,不看任何人脸色。

所以她最后病死的时候,是没有仇恨,了无牵挂地走的。

她无缘无故地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裴迹之在梁国府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自嘲一笑。

果然是沈亦谣。即便过了三年,即便做了鬼也要逃到天涯海角。

忽地,他脚步一滞,眼前书房里一片昏黑。

长年不灭供奉沈亦谣的香烛熄了。

他缓缓闭上眼,漆黑的恐惧从脚下漫上来,一路冲上头顶。唇色霎时变得惨白。

那是再次被沈亦谣抛到身后的预感。

他缓步走到灵牌前,桌上一片狼藉,蜡油在桌上凝成一片,滴落在地。

地上沈亦谣的牌位碎成了两半。

夏夜凉风骤起,洞开的花窗将裴迹之鬓间发丝吹乱,裴迹之握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咯吱作响。

他跪在地上,将亡妻的灵牌一块块拾起,抱在怀中。

全身气力尽失,黑暗拖着他往地心里坠。心头最后一点希望被沈亦谣劈头盖脸浇熄。

她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认为她重返人世,徒增烦恼,是因为他日日夜夜的牵挂和祭奠。

她不要他的情,也不要他的偿还、他的歉疚。

就连他三年来唯一凭吊亡妻的方式,她也要毁掉。

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沈亦谣心还硬的人。


何况裴迹之在她死后,把她那些家长里短处置得这么好,她又有什么资格还去责怪他。

沈亦谣眼眶酸胀,痛得发紧,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她手心攥紧,声音颤抖,缓缓上前,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巨石,“我。你。”

裴迹之用背脊对着他,身上中衣被锦被压得凌乱。束起的后脑勺发根隐约能看到一截白发。

“谢谢你。”她走到裴迹之榻边,浅浅抚着裴迹之头脑勺的头发,一点点揉在掌心,“你做得很好。这下我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裴迹之终于哭出声来,却仍然压着头,“不好,沈亦谣。”

沈亦谣的手因他颤抖的声音失力一歪,透明的手从发丝间穿过。

她几乎因手下人的哭泣心神俱碎。

“一点都不好。太晚了,我知道得太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裴迹之手攥着软枕的芙蓉锦,手指深深陷入软枕中。

他妻子死的时候,没有孩子为她摔盆。

那么热闹的一个葬礼,冲着国公府门匾来吊唁的人挤满灵棚,却没有几个人真的为她伤心。

他甚至没有资格替亡妻鸣不平。

是他生前没有给妻子足够的爱。

如果他这三年的爱不是假装,为什么会让沈亦谣那么孤零零地离开呢?

沈亦谣是个心狠的人,她父亲死的时候。裴迹之是陪了她一道去檀州的。

她母亲是个性格很柔顺的人,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晚。

第二天沈亦谣就打起精神去灵堂上安排父亲的后事。

她那些叔叔欲言又止,没到头七就试探着问遗产的处置。被沈亦谣厉色瞪了回去。

过了头七,沈亦谣召集族亲,带着母亲一道在议事堂处理遗产。

议事堂里吵成一团,沈亦谣父亲做官,她那些叔叔投了钱在沈亦谣父亲名下的庄子里头,避税钱。

因为是亲戚,字据不明,都是糊涂账。

沈亦谣一笔笔算账,将叔叔在父亲庄子里贴的钱补了回去,要同他们彻底切割。

叔叔不同意,指着沈亦谣鼻子骂她利欲熏心、骂她不孝敬长辈。

沈亦谣拍着桌子,哪怕日后再不往来,让利割肉也要让叔叔退了庄子的分成。

晚上沈亦谣终于缩在被子里流泪,裴迹之搂着她,问她是不是同叔叔关系不好,为什么非要叔叔退。

沈亦谣摇着头,说她母亲性子太软了,她是为母亲争。若是此时不分清楚,日后母亲定然会被欺负的。

还好那时候分得清清楚楚,沈亦谣死后那些叔叔才没闹得过分。

裴迹之捂着脑袋,隐约想起沈亦谣当年丧父后那次流泪的样子。那时她甚至分不出神为自己丧父伤心。

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呢?

“抬起头来。”头顶沈亦谣的语气有几分严厉。

裴迹之下意识地仰起头,就见一方手帕晃晃悠悠从天上掉下来,盖在了他脸上。

“擤擤鼻涕吧。”沈亦谣手指节屈起,在裴迹之红红的鼻头上一刮,原本就有些艳色的眼眶泛红,更显出楚楚可怜。

沈亦谣“啧”了一声,难怪大家都觊觎寡妇,这小模样。

忍不住揶揄道,“五品鼻涕虫。”

“你。”裴迹之一时被噎住,一边擤鼻涕,一边用兔子眼睛瞪她。

“好了好了。”沈亦谣顺势在床头坐下来,“你怎么没给绿竹安排出府去啊?她年纪也大了,本来也不是国公府的人。”

裴迹之手撑着榻侧躺下来,“我问过她了,她自己说的自己也没什么手艺,就在院里当个管事丫鬟挺好的。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出去盘个铺子也不乐意。”


梁国府里灯烛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亮起来。

丫鬟小厮拎着灯,摩肩接踵地塞在廊下,裴迹之不让他们靠近。

他一路仰头高呼,“沈亦谣——”。

呼喊声一路传到国公爷和许氏的院子里,许氏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足“咚咚咚”跑下床,站在花窗边。脸黑如炭。

“他疯了!”许氏气冲冲地就要杀出门去。

国公爷上前为妻子披上外衣,皱眉仰看天空。星河灿烂,万里无云。

明天是个天晴的好日子,梁国府将喜提京城劲爆流言一则——

梁国公世子丧妻三年后,忧思过度,为妻辞官后疯了。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老来丧子、幼子不堪、声名狼藉。

叹了一口气,颤颤悠悠自己走回床上。

要不一觉把自己睡背过气去吧?

裴迹之边走边喊,许氏穿上衣裳赶过来,身强体壮的老太太从游廊下窜出来,伸手就左右开弓扇了裴迹之两个大耳刮子。

“你喊什么!”

裴迹之捂着脸,笑着答,“我喊鬼呢。”

许氏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儿子剁了,“人死了三年了你现在鬼吼鬼叫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你别管我。”裴迹之自顾自走,边走边喊。

许氏从背后一把把裴迹之揪住,扯过脸来一看,裴迹之双目红肿,失魂落魄。一时竟语塞,“你、你……真是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想活了!?”

裴迹之浑浑噩噩地,双目失神,“我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亡妻,活着的时候就喜欢逃跑。生气了就回娘家。

如今做了鬼魂,只要她不想回应,他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许氏猛地推搡了裴迹之一把,“当初就不该让你娶她!她性子刚硬,与你本就不是良人!她活着的时候,给过你一分好脸色吗?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这么挂念她!”

“她是良人。是我不是。”裴迹之垂下头,自顾自地走了,“母亲。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讲了。”

他本来就不该激她。

沈亦谣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与他产生半分纠缠,是他自己得意忘形,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无论是她的回来,还是与他再结发,都不是沈亦谣心中所愿。

裴迹之恍恍惚惚,竟走到了沈亦谣生前所住的熙春阁。

熙春阁院门前落了锁,锁头生了锈,积年陈灰。

两年前,整个梁国府大兴土木,熙春阁是唯一没有大修的院落。

本就地处西北角偏僻清幽,沈亦谣故了以后,就连从院门前经过的人都少了。

裴迹之不知道该拿这处院子怎么办,他不敢进,也不让人进去洒扫。

三年的爱恨与挣扎的片段,都被一把锁挡住。一张被子盖下来,活人只管蒙头朝前走。

沈亦谣的寝居里,陈设一切如昨。

她生前用的毛笔,还搁在笔架上。窗前铜镜旁,还有她离开梁国府那日从妆奁里拿出来挑的钗环。桌案上的烛台,还有未燃尽的残烛,那是她亲手剪的灯芯。

甚至床上叠的被衾,都还是她离开前的那张绣折枝梅蚕丝锦被。

沈亦谣飘在房中,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位的茫然。

梁国府变了太多,理所当然地,她以为熙春阁也变了。是以她前几日甚至没有想过来看一眼。

是不想、是不敢。

她怕变化,也怕回忆。

沈亦谣皱了皱眉,几乎想立刻转身逃开。

痛苦的回忆涌上来,她曾在那张床上缠绵病榻多时,床头的梨花木有一处因她头的倚靠被打磨得锃光瓦亮。

一砖一瓦,都是一草一木都是过去的痕迹。

离开那日,她与裴迹之在书房吵完。她转身就回了熙春阁收拾包袱行李,她想回檀州娘家散散心。

即使她娘家已经没有娘了。

裴迹之追过来,隔着花窗,看绿竹为她梳头。

他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你要去哪儿?”

“回家。”沈亦谣敛眉垂目,不带半分情绪,一边招呼绿竹用青玉簪,把绿竹拣出来的那支裴迹之送的翡翠碧玺梅花金簪拔下来搁到案上。

裴迹之像是被刺痛,眸光闪烁,他竭力压着声音,“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是。”沈亦谣沉着脸,心像被虚空攥紧了。她早知道裴迹之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而她知道那都是骗局。

她其实并不喜欢争吵,她不明白裴迹之为什么要追过来,为什么不放过她。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裴迹之说着就要迈进门槛来。

“出去!”沈亦谣猛地拔高了声音。

裴迹之抬起的脚愣在原地,像是被吓住了。然后下定决心,迈步走了进来,他站在门槛边,怒不可遏,“既然这里不是你家,那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沈亦谣的预感被印证。

她全身颤抖,头脑发蒙,她捏紧了自己手腕,大口大口呼吸,却还是觉得胸口紧得发疼,她几乎不成声地祈求,“我求你了,你出去吧。”

她只是想要清净,想要不被打扰,想要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而不是随时随地,都有人会闯进来,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以主人的姿态出现在此地,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无法拥有、支配这个宅院。

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却还是一无所有。她的夫君不属于她,他随时可以再娶,纳妾。她的居所不属于她,任人践踏。

相反,她被梁国府蚕食、被侵占,她是被禁锢在这座宅院里的囚鸟,只是以某人的妻,以女主人的名义将她牢牢锁在这片土地上。

过去的痛苦将沈亦谣笼罩住,她蹲下身,抱着膝坐在窗檐边,身无所属的漂泊感再次让她不知所措、手脚失力。

她现在是孤魂野鬼,依然被锁在这座宅院里,不得自由。

她下巴靠在抱膝的手臂上,视线飘忽看,忽地,注意到一件陌生的东西。

靠着书架那张桌案上有个信封。

沈亦谣飘过去,手拿起那张泛黄的信封。

应该在此处放了很久了,纸张泛黄、变得有些脆,拎起来沙沙作响。落满了灰。

上面有裴迹之的字迹,“沈亦谣亲启”。

裴迹之自小习欧体,谨慎端正,像裴家一脉相承的为官之道。

信封上的亦字却隐隐透出颜体的磅礴饱满,写颜体的是沈亦谣,那是她常常与裴迹之一起练字的结果。

她与裴迹之两人名字中都有个亦字,他们互相写对方的名字,一遍一遍,练到最后,你中有我。

沈亦谣抖了抖信上的灰。

信没有加封,不是用来寄出的。是等她回来自己看的。

沈亦谣手指捏住那张薄薄的信笺,要取出那封迟到了三年的信。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

几乎是立刻,裴迹之就把视线转向了桌案。

“别看!”他面色铁青,声音颤抖。眼里是讳莫如深的恐惧。


崔蕤冷笑一声,“多半是这神仙生前也是个淫娃荡妇,看了这烈女诗心生惭愧怨愤,你说呢?”

“嘶,这么污蔑神仙不好吧?”

崔蕤扯了扯柳襄头上的官帽幞头,“圣人祭祀天地,我朝这么多先帝英灵,轮得到这小鬼来此地装神弄鬼?小心你的帽子。”

“走吧。去回圣人的话。”崔蕤背手离去,用一瘸一拐的背影同柳襄说话。

·

大雁塔被寺庙的院墙围着,沈亦谣逃出来后,就蹲在大雄宝殿檐上。

脚下的木鱼“笃笃”声不歇,沈亦谣捧着脸,大脑放空。

圆过方丈老迈雄浑的声音穿破屋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像是对她的一声警告。

她待在人间越久,越被人间的忧惧绊住手脚,真的不能一甩手就走吗?

什么都不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午间的日光洒落,将满地石砖烤得火热。

裴迹之站在人群中。四周人的脚步声、说话声,让他心烦意乱。

拔剑四顾心茫然,要怎么去找一个在世间没有位置的人?

有巨大的黑影在脑中萦绕,他隐隐感觉,这就是他和沈亦谣之间的鸿沟,是他那些年错过的时间。

他抚上眉头,掩住眼前的日光,黑暗让他更熟悉更舒适。

他要怎么再去接受一场不告而别?

挡着眼的手袖边忽然轻微一动。

裴迹之怔怔放下手,直到再次确认袖子被人牵住。

心中那口大石终于落地。

沈亦谣这次没走。

“眼睛又红了,鼻涕虫。”沈亦谣伏在裴迹之耳边悄声说。

“……我能到哪儿去啊?”沈亦谣揉着鼻子,一步步跟在裴迹之的身后,她话说得很小声,却刚好入耳。“你不是知道吗,我不能离你太远。”

将近正午,树影下裴迹之的人影不长,刚好拖在脚底。沈亦谣踩着他的影子,尾随得很紧。现在她连影子都没有。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不属于人间。

裴迹之攀上驴车边缘,回头时眼中仍残留着方才的茫然,“也是。”

但沈亦谣太擅长逃跑了,从头到尾,他都抓不到她。

车厢里两人相顾无言,沈亦谣胸口堵闷,手指攀紧车窗,她看到自己的指节捏得泛白,越发透明。

“沈亦谣。”裴迹之出声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沈亦谣将头探出窗外,风将她鬓边发丝吹起,“有。”

“想说吗?”

“想。”沈亦谣把头搁在窗沿边,“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连想起来都觉得五脏六腑被水淹没,几近窒息。

昔日的骄傲与耻辱,在过去那些时日里将她撕裂成两半,若不是旧事重提,她竟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看淡。

裴迹之用力搓着手心指纹,“你相信我吗?”

沈亦谣拧起眉头,良久,才开口,“想。”

不是相信,而是想相信。

裴迹之低下头,刚好看见锦袍上的云纹,“好,那我等你。”

沈亦谣转过头去,刚好看见裴迹之姣好的脸颊曲线,低垂的眼帘,“你在难过吗?”

“有一点。”

“因为我不相信你?”

裴迹之闭着眼,理清心头繁杂的思绪。

那是种万蚁噬心的痒,这三年来无数次的向天祈求,有朝一日竟真的叫沈亦谣回到他身边。

现在他们同坐在一起,却仍如隔天堑。沈亦谣同他隔着生死,隔着过去,隔着两条心。

沈亦谣回来人间,却仍不敢全身心托付,她仍是他心上的客人。

他以为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功课,却仍是不了解她,不懂她。


沈亦谣一愣,“我又穿不了。”

“那你喜欢买吗?”裴迹之扬起唇一笑,像只狡诈的狐狸。

沈亦谣缓缓眨了两下眼,眸光闪烁,“喜欢。”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喜欢买衣裳。

“叩叩。”门环轻响。

两人之间片刻的温情被打破,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亦谣猛退一步,一个弹射飞到了天上。

“干什么?”裴迹之沉声。

“国公爷叫你去祠堂一趟。”裴迹之的书童醉月恭恭敬敬答道。

沈亦谣不由得一颤,脸色瞬时垮下,“你完蛋了。”

去祠堂,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兴许昨日他们大闹大雁塔的事情,已经被梁国公知道了。

沈亦谣心里有久远的不甘涌上来,其实梁国府,第一个对她释放恶意的人,是国公爷。

他说沈亦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语成谶。

裴迹之没让沈亦谣陪着,三令五申让她不准过去祠堂。

祠堂里也燃着香烛,列祖列宗牌位面前,梁国公身穿淡青紫云纹袍,一手执着拐杖,背对着裴迹之站着,像一只年迈的鹤。

“父亲。”裴迹之朝那背影唤了一声,他一迈进祠堂,就猜到父亲要责问自己什么。

“跪下。”梁国公没用什么力道,却重于泰山。

裴迹之掀袍就“砰”一声跪下了。

“你胡闹够了没有?”

“父亲。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裴迹之垂着首,腰背挺得笔直,他身形本就挺拔,即便是跪着,也没有落下气势。

“你当着列祖列宗,当着你大哥的面,也敢说一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梁国公转过身来,眉间皱纹锁得更深,香烟袅袅遮住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儿子敢。”裴迹之优美的睫羽垂下,眼神坚定。

“孽障!”梁国公深深吸了口气,胸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行家法!”

几个家丁冲上来,从祠堂中取下廷杖,几双手瞬时把裴迹之按在地上就要替他去衣,裴迹之的幞头在混乱中被碰歪。

“放手!”裴迹之脸抵着祠堂的地板,大喊出声,“我自己来!”

裴迹之小心翼翼地扶正幞头,一点点剥去自己的衣裳。素色单衣贴着他年轻紧实的筋骨。

他小时候一直很恐惧祠堂,恐惧家法,执行的廷杖他连看一眼都心头发紧。

那不只是一顿杖责,那是父亲的威严,是不可冒犯的规矩。

后来他才明白,去衣对人的折辱,更甚于一顿廷杖,“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剥去的不是衣裳,而是他傲立于世间的资格,让他明白,自己不属于自己,父母祖宗,永远站在他的头顶。

父母让他赤条条来这世间,也可以随时让他赤条条而去。

家丁搬了刑凳过来,裴迹之拍了拍身上单薄的衣衫,没有看父亲,自己趴了上去。

“杖三十!”

家丁闻言都有些瑟瑟,这三十杖打下去,世子爷怕是半个月都起不来了。

“打!”裴迹之趴在凳上忽然出声,“给我留条命就行!”

“给我打死这个逆子!”梁国公手中拐杖敲得柳木地板“咚咚”响,白眉竖起,脸上沟壑纵横更深更紧。

廷杖闷声砸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裴迹之咬紧了牙,全身紧绷,有如一块石头。每落下一杖,他额上青筋就一跳,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滴下,滑过他高耸的眉间,流入眼睫,柳木地板的纹路在眼前渐渐模糊。

尽管他竭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剧痛还是让他头皮发麻、眼前发黑,每一声细微仅自己可闻的呻吟之后,屈辱之痛更甚于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