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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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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从顾氏那边离开,秦流西带着岐黄回到屋子里,一进门就跨了脸,这才几天,日子就这么多的糟心事了。

“我看家里也没多出几个下人,李叔没带人伢子来?”秦流西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润了润嗓子,才问岐黄。

岐黄道:“您吩咐下的,哪能不做?人伢子是来了,大太太做主,也只签了一个奶娘,两个粗使的婆子。”

秦流西一愣:“两个?”

岐黄点点头,道:“李婶依旧是管着厨房,两个粗实的是干的杂活和浆洗,至于小雪儿,太太把她调内院了,准备着做个丫头,但不是专门伺候着一个主儿。”

她看秦流西皱眉,就提醒了一句:“小姐,秦家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从前的官家,抄家时更没带出财物,处处都要用银子,大太太岂敢还像以往那般奴仆环绕?就今儿的饭菜您也看到了,没银子,就只能节衣缩食,要不然,那二太太她们能这样闹腾?”

秦流西睨过去:“我感觉你是在提醒我什么。”

岐黄面不改色,道:“账上也没啥银子了,想来李叔也很快会来寻您说这个事。”

意思就是,您该营业了!

秦流西头皮一紧,没啥银子,这就是说不能再摆烂下去了?

“这不可能,我之前攒下的呢,你都记着吧?”她从前多多少少都攒下一笔银钱,不能这么快就没了吧。

岐黄也不知从哪翻出一个账本还有一个小巧的算盘,开始算账:“容奴婢提醒您,您躲懒,也不接活儿,还藏着,这也不是事。是您时不时就要从长生殿那边买药材,我记着上月就买了一支百年人参,哦,入药了,那药给了西街的钟老爷子,您收他的银钱是五两,但那支人参,是花了二千两。”

秦流西唇角一僵,有几分心虚地道:“我有干白送的事?”

岐黄呵呵的笑了,那笑容无非是说,您不但干,您还常干!

她家小姐,说厌世冷漠,却有一颗最柔软的心,她治病救人,看心情看命数更看因果,对方若是个十恶不赦的,给黄金万两她也绝不会救,还顺带赠一句早死早超生,但要是那贫苦又善良的,她救还不说,白送倒贴。

所以,哪怕从前纵有攒下银钱,也经不住她败的,实在是她手松。

就这么个倒贴法,偏生她还懒,只出不进,纵有千万家财,也都败光了。

秦流西摸了摸鼻子,问:“那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了?”

岐黄翻开账本一看,道:“还有一千两。对了,陈皮说长生殿又来了一批新药材,听说有您早就想寻的风灵花。”

秦流西眼睛一亮。

岐黄看到她那晶亮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小姐,我们没银子了。”

秦流西摆摆手:“知了知了,明儿三婶那对双生儿洗三后,我们上道观一趟。还有,让陈皮去长生殿跑一趟,让钱掌柜把风灵花给我们留着。”

岐黄点点头,刚要说话,外头传来王氏熟悉的嗓音。

“西儿在里边吗?”


秦流西直起腰身,看向神色忐忑的席峥,道:“好了,这伤口小心别让它绷开了,不然又得重新缝,到时候他醒了,就是用麻沸散他都觉疼,而且你们也未必像我缝得整齐。”

席峥和齐骞听着,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看向床上的小子。

别说这孩子疼了,他们就这么看着,也都觉得疼,好像那针线游走在自己身上一样。

“那,他还会死吗?”

秦流西傲然地道:“我从黑白无常手里抢下来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床尾,唇角挑衅似的勾了一下。

齐骞注意到了,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可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在看谁?

秦流西收回视线,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某个盯了好一会的知名鬼差气呼呼地消失了。

哎,这人抢了来,就害人家少了业绩,得哄一哄,所以又得叠几个金灿灿的元宝了。

席峥有些敏感,搓了搓手臂,忽略屋子里的冷气,跪在了秦流西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秦流西道:“别磕了,你自己也拾掇一下身上的伤吧,这是金疮药。”

她把一小瓶金疮药递了过去。

齐骞有些眼红,他刚才看到秦流西扎针撒药,那伤口很快止血,证明这金疮药的药效比寻常的要强上许多。

席峥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秦流西招呼陈皮收拾好走了出去。

齐骞落后两步,见秦流西走了,他便在床边探了探那孩子的脉,又看他呼吸平稳,心想传闻果然非虚,不求道医,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刚才这孩子明明都只吊着一口气,可秦流西给他喂了药,处理了伤口,这呼吸就稳了,脉象也平稳。

齐骞深深地看了席峥一眼,道:“你们挺走运。”

席峥一怔。

齐骞离开,她立马扑到床边,伸手去探弟弟的呼吸,又去摸他的脉搏,见都是稳的,眼泪唰唰地落下。

平子也进来了,见状心中一突,难道少爷不好了?

“小姐?”

席峥擦了眼泪,道:“平哥,翎弟无碍,你放心。”

平子大喜:“真的?”

席峥点点头,道:“我们遇着贵人了。”她把手中的金疮药递过去,道:“这是那位公子给的金疮药,平哥你快些上药。”

“奴才不打紧,倒是小姐你……”

“我都是皮外伤,这药看起来很贵重,你用吧,翎弟还得靠你看护。”席峥没有错过齐骞盯着她这药时的眼神,那是,嫉妒和羡慕?

平子听到她这话,心头发紧,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先走出去处理自己的伤。

席峥握住小弟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那个和自己弟弟一般大的陈皮,他手里捧了些衣物。

“这是我们公子差我送来的,是从这农家买来的,虽别人穿过,但已是最好的,也浆洗干净,总比你们如今身上的强。”

席峥低头看一眼自己全是血污破损的衣物,唇一抿,向陈皮行了一礼:“我先多谢你和公子费心,一会我会亲自向公子致谢。”


秦流西生气了。

说实在的,她一个异魂,对秦家人其实没有多少情感,穿过来的时候,也是本体五岁时刚刚被送回到老宅寄养的时候,就自生自灭的生长了。

虽非她本愿,但占了本体的身,就和这秦家结了因果,她对这些人便是有因果牵连,但论亲厚重视,讲真,秦家人真不如待在她身边的岐黄和陈皮姐弟俩。

这会儿,秦老太太还不信她,阻止她救人,实在令秦流西恼火。

“老太太,您确定要拦着我?再拖下去,她就是一尸三命的结局了。”秦流西一脸冷漠地指着产床上的人。

“母亲,三弟妹快不行了。”秦梅娘带着哭音开了口。

众人大惊,回头一望。

只见顾氏面无血色,双目紧闭,胸口的起伏已经孱弱缓慢得瞧不见了。

这个样子,就是再请个大夫过来怕也是赶不及了。

秦老太太面若枯槁,踉跄的退了一步,老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老太太,让大小姐施针吧,再拖真就赶不及了。”稳婆也是战战兢兢地开口,她虽然见惯了一尸两命的场面,但眼下是三条人命,真要没了,就是罪孽呀。

做稳婆的,自然也都只想看到母子平安,这样才对名声好。

王氏抿着唇,劝道:“母亲,也只能这样了。”

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听天由命。

秦老太太闭上眼,别过脸去,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看老天爷睁不睁眼了。

岐黄已是点燃了一支香,凝神定气,令人心神安定,又把秦流西早早准备好的符化在了温水里,来到床边。

秦流西见她们妥协,哼了一声,漠然地捻着金针,直接扎在了秦三太太的大穴。

两声惊呼传出。

秦流西转头,冷冷地瞪过去,吵死了。

秦老太太也是骇得脸色惨白,手抖个不停。

顾氏嘤的一声悠悠转醒,瞳孔缓缓聚焦,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喝了。”秦流西已从岐黄手中接过那杯符水送到她嘴边。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冷泉入了耳,顾氏下意识地张口,在众人愕然的瞪视下,把那杯水悉数喝下。

秦流西又取了另外几支金针,在她身上扎下,双侧至阴,合谷穴,三阴交,下针稳而快。

“争气点,三叔若能收到您母子平安的喜信,流放路上多少会被安慰到,可若是一尸三命,估计他也活不成了,妹妹要是年少失慈失怙,那得多凄苦?”

她的话,又毒又狠,却如同强心针一样打在顾氏的心上,使她逼出了眼泪,浑身像是充满了力气。

她不能死,她得活着,带着几个孩子一起。

“稳婆,来。”秦流西看一眼稳婆,自己则是一边捻着金针刺穴,一边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稳婆哎了一声,交代了顾氏几声,推着她的肚子。

这一幕落在秦老太太众人眼中,看秦流西的眼神如同看怪物,惊惧莫名。

眼前的这个姑娘,好像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

天破晓,婴啼起。


“小秦大夫,您可千万要救救内子和我儿,若能顺遂产子,鄙人便是散尽家财也甘愿。”钱员外直接跪在了秦流西面前。

秦流西虚手抬了一下,道:“钱员外和太太心善,自有一线生机。这不,遇着我了。”

钱员外大喜。

“起身吧,不是什么大病,也没到药石无医的地步,我要你倾尽家财作甚?”秦流西道:“太太好了或是顺利产子了,钱员外到清平观添些香油还愿就好了。”

“那是一定的。”

秦流西道:“孕妇要保证休养静好,太太也是久不能卧,想必也不能安睡,我先给您施针,躺下好好睡上一觉,再配以疏方,两贴就能愈。只产子那日才是最重要,当调护真元,不致涣散,以保万全。”

钱员外点头如小鸡啄米:“秦大夫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秦流西嗯了一声,屏退闲杂人,只留了钱员外辅助,稳稳的给钱太太施针,留针时,她又在一旁的桌子上开方,用了苏梗枳壳腹皮各三钱,陈皮茯苓半夏各钱半,甘草五分,生姜三片,连熬煮的方法也一并写了。

除此,另又开了一张调理真元的方子。

方子开好,她便起针闭孔,全程动作麻利,没有半点含糊。

钱太太待她起针后,只觉身上的沉重去了一半,不觉脱口而出:“好轻快。”

声音沙哑粗嘎,却是口能言了。

“月娘,你能说话了?”钱员外惊讶不已。

钱太太也是意外又欢喜:“可了。”

这小郎君,仅仅针刺就能使她开口说话了,竟这般神。

钱太太看秦流西的眼神就跟看到了神仙下凡,眼中全是敬佩和感激。

“您久不能言,如今可以了,还是少说话,先喝了药,歇上一歇,以免伤了嗓子。”秦流西劝道。

钱太太点头:“多谢你了。”

一声多谢,秦流西便感觉灵台多了些什么,顿时露出个比之前更为真挚的笑容来。

这次出诊也不错,得了这钱家两个功德。

钱太太试着躺下,发现也不像从前那般气闷急喘难忍,心神一松,竟是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的睡去。

钱员外见状,越发的放心,郑重地向秦流西打了个揖,感激万分。

“这药方,吃个两贴,不放心的话三贴也就好了。另外这一张,调护真元的。”秦流西递给他两张药方,想了想,又从袖子拿了一个平安符出来:“保邪祟不侵的,让她戴身上,不要沾水,五十两,要不?”

“要要要。”钱员外立即接过,眼巴巴地问:“还有不?”

秦流西笑容满脸的又取了两个出来。

钱员外收起来,又帮她收拾了东西,差人去拿药方熬药,他自己则是送秦流西出门。

“小秦大夫,这次多亏了您,不如在舍下用了午膳再回?”

“不了,还是那句,你出钱,我出手,两不相欠。”秦流西拒绝了。

钱员外也不敢勉强,小心地问:“那小秦大夫,内子生产时,不知可否请您来家中坐镇?酬金丰厚。”

秦流西道:“我既出手,自保得她平安产子,你不信我?太太生产,可请长生殿的毛大夫坐镇,有他足矣。”


王氏走出秦流西的院子时,微微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物件,思绪一时有些恍惚。

她是来给秦流西送那迟来的及笄簪子,可对方,却是还她一支玉簪。

月白的玉簪,只雕了如意结,成色并不比从前她拥有的各色翡翠玉石,可捏在手中生润,也绝对不是一支银簪可比的。

“如意簪,放宽心,万事如意。”当时秦流西是这般说的。

王氏眼中微涩:“这丫头……”

她按了按胸口,把用以束发的布带拿下来,以那支玉簪挽了发,缓步离开。

屋内,岐黄看着秦流西手上那支银簪,嘀咕道:“小姐,那支玉簪都可以买许多这样的银簪子了,你倒也舍得。”

别看那玉簪成色不好,可那是秦流西蕴养出来的法器,趋吉避凶,可不同一般的玉簪。

秦流西把玩着手上的银簪,道:“不过一支玉簪,也值得你护着,你们说他们连及笄礼都没送来,喏,这不就是来自长辈的祝福。”

岐黄不屑:“这样的银簪,您也瞧得上?”

“秦家被抄,又要打点西北,又要一大家子嚼用,银钱都得紧着用,无心的,哪会想得起我及笄连一支簪子都没得,有心的,一支银簪也是心意。”秦流西声音浅淡。

岐黄道:“您是心宽且善。”

秦流西笑了笑,不置与否,道:“那支簪子她戴着,看能不能改气运吧,若是老天无情,那咱家是要办丧了。”

岐黄一怔,道:“您是说?”

秦流西一脸莫测,道:“我那兄弟,能不能遇贵人,看命数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李叔的请见,岐黄顿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流西有点麻了。

穷啊,有点麻烦!

……

远在流放西北的路上,临近八月,入夜的气温已是冰寒,更遑论穿得单薄的人,更是寒气入骨。

“彦儿,彦儿。”一声凄厉的惊呼响彻了官路。

押送队伍的官卫对视一眼,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那抱着儿子披头散发只穿着里衣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看向官卫,满脸痛色,恳求道:“大人,我儿高热不退,厥过去了,求大人带我儿就医。”

他说着,噗通的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一个头发灰白,颤巍巍的老者也被另一个儿子扶着过来跪下:“大人慈悲,我秦家铭记于心。”

那官卫看了看那瘦小的孩子,再看这老人,对另一个官卫道:“前面驿站不远了,我先快马带他前去,看有无医者,端的如何,看天命。”

“多谢大人。”

官卫抱起孩子上了马,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驿站,此时正有商队临近,看得官卫快马而来,纷纷避开。

一个管事从驿站出来,来到马车前,道:“老爷,可以下车了。”

“刚听里边有些吵闹,何事?”一记略显沙哑的嗓音从马车内传来,并撩起了车帘子。

“是一个孩子发了高热,那官卫寻医者呢,好像是跟着父辈流放西北的罪人。”

那鹰钩鼻的中年男人喔了一声,并不在意,流放西北,看多了。

“对了,听说那孩子家族姓秦,似是京中发配来的!”

男人脚步一顿,姓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