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沛已经穿好了外套，他看了眼王秋，心底不免有些愧疚，轻声说了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王秋顿了顿，便起身将手里的细烟按在烟灰缸里。

随着关门声，王秋淡漠地缓缓起身，用手将乱糟的头发随意的拨弄在后面。

结婚十一年，王秋已然没了丝毫脾气，像一具会走路呼吸的僵尸般过着每一天，却在刚才秦楚沛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波动一下。

那么一瞬间，她希望他能留下来。

转而便觉得自己很好笑，除了生孩子那天他留了下来守着自己整整一夜，其余时间，他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对他存有一丝幻想，真是好笑。

王秋回到房间，刚坐到床上，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秦慕恒站在门口：“妈，我能进去和你聊聊吗？”

王秋有些诧异，但还是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来。”

秦慕恒坐下来后，王秋亲昵得开口：“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

“妈，我爸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秦慕恒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空荡的房间里足以清楚的让人心颤。

王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即释怀的笑了，是啊，他都十一岁了，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哭着找爸爸的孩子了。

眼泪顺着脸颊不自觉地流下来，王秋双手掩面而泣，她不想在儿子面前哭，可此时此刻就是忍不住。

就像是自己自欺欺人的保守了许久的秘密，一下子被人揭开，那种慌张，茫然，再到不知所措。

王秋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没有说话。

虽然已经十点多，但窗外的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不时有司机按着喇叭，让人的心也跟着不耐烦起来。

秦慕恒心里有些不忍，他蹲在王秋的面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用纸轻柔的为她擦着眼泪。

轻声开口，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让王秋如刀割般的话语：“妈，和他离了吧，你还年轻。”

王秋的肩膀颤抖着，能看得出她哭的很凶，可却只能听到轻微啜泣的声音。

秦慕恒将脸靠在她的右腿上，继续缓缓开口：“妈，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愧疚，我早都习惯了，过几天我就开学了，两周回来一次，我挺不放心你的。”

“妈，我怕你又一个人在晚上偷偷的哭。”

“妈，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将来会继承我爸的衣钵，成为君盛的控股人和董事长，我会好好努力。”

许久，王秋抬起头，她看着腿上的儿子，心疼的用手抚着他的头发。

秦慕恒抬起头，她的双眼已经哭的红肿，当下心里有些难受：“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和他离了吧，找一个爱你的人。”

王秋怔怔的问他：“你，会恨他吗？”

其实王秋还想问，你恨我吗，可她却不敢问。

秦慕恒双手搂住她的腰：“我不恨，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知道你爱我，我谁都不恨。”

王秋点点头：“好，我会考虑。”


“什么。”

“借你一套衣服穿。”辛韵换了拖鞋就往里面走，王秋扶着脑袋跟在后面，辛韵直接走到王秋衣柜前，边翻找着边感慨：“真羡慕你，每天大把时间想干嘛就干嘛。”

“我还羡慕你呢，每天老公孩子都在身边。”王秋点了一支烟靠在一旁的衣柜上。

“我真恨不得他们能远离我哪怕一天，我每天都要烦死了，俩孩子天天在家闹腾死了。”辛韵翻着衣服，从里面拿出两套在镜子前比划着。

王秋则是扶着脑袋懒洋洋的看着她：“都好看，这是去参加什么活动。”

“晚上金玉蓝湾，我们头让我过去，我现在不是负责圣锦那个项目，今天晚上我得拿下它。”

王秋挺佩服辛韵的，又得带孩子又要工作，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大精力。

“我好久没去金玉了，一天在家都要发霉了。”王秋吐着烟圈说道。

“那你跟我一起去呗。”辛韵看着王秋：“你那肯定有卡吧，多爽。”

“不止有卡，难道你不知道那是我老公。”王秋突然顿住，转而继续说：“那是秦楚沛控股的一个小产业。”

辛韵很惊讶，她抱着王秋的肩膀，十分激动：“你早说啊，以后去那泡澡健身游泳都可以打折了。”

王秋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得笑了：“是，给你一张白金卡，你可以三折去。”

“天呐，爱死你了。”辛韵高兴的很：“以后我同事要再说一起去金玉蓝湾，我终于能硬气地说，好！”

“你不至于吧。”王秋见她用手下意识地扇着烟气，便将手里的烟掐灭了：“房也有了，车也有了，老公顾家，孩子可爱，你现在是人生赢家了。”

“房贷就压死我了，两个娃开销很大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出来工作。”辛韵试了两套，觉得绿色那套更好看，便满意地点点头：“就这套了，你晚上一起去吧，好不啦，有个熟人跟我一起，我也不紧张。”

“你求求我。”王秋挑着眉。

辛韵拉着王秋的手晃呀晃：“求求你了。”

王秋被她逗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王秋也兴致冲冲地开始试衣服，两人有说有笑的，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试好了衣服，王秋问她：“你想吃什么，我随便做一口。”

辛韵有点心疼的抱着她：“你说你，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呢，什么都会了，这么好的女人，那秦楚沛是瞎了吗？”

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聊着天，后来又一起吃了口面包垫吧了点，辛韵说她要留着肚子晚上吃好吃的。

辛韵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的嘴好像永远都闲不下来，一会儿说着她每天都要累死了，平时上班就很累，周末带娃更累。

一会儿又说他老公叫她婆婆来帮忙，可是她婆婆怕她公公自己在老家不好好吃饭，所以一直就在老家没来。

一会儿又说这个项目真的难搞，他们作为乙方，设计图纸已经按照甲方改了好几个版了，可那边就是不松口。

王秋静静地听着她唠叨着，周围的色彩明亮到了正常的颜色。

辛韵接她老公电话的时候，王秋的手机也来了信息，是周浅流发来的。

“来我家吗？我想你了。”

“有事。”王秋回了信息，便起身去洗把脸准备化个淡妆。

辛韵的眼光很独特，挑了的那件浑身绿色的紧身礼服，楚腰纤细，酥胸窄臀，凹凸玲珑。

不得不说，辛韵还，挺有料的。

平时她大都穿的职业装或者是休闲服，身材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出来瘦，今天这身衣服一穿，优势就出来了。


只听见高跟鞋的脚步声离王秋越来越近，直到郑悦琳站到王秋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低头不屑的眼神在她身上瞟来瞟去。

王秋看到了她，她嗡嗡的犹如在海底快要被水压挤爆的脑袋瞬间浮出水面，周围的一切好像也都有了色彩。

她看着郑悦琳的嘴不停地说着话，猜到也不是好话，看到她一脸不屑和瞧不起人的表情，耳朵瞬间也能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装什么装，坐这等着勾引人是不是，你要抽烟在家抽啊，大半夜的坐这…。”

随即冲上来的孟豪拽着郑悦琳就走，在看到郑悦琳走到王秋面前辱骂的时候，他的酒瞬间就清醒了。

“对不起小姐姐，她喝多了。”孟豪边拉着郑悦琳边向王秋解释。

郑悦琳却一把挣脱开他，辱骂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深夜里：“我没喝酒，我就是看不惯，装什么呀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这么晚回来不就是想能在楼下见她一眼吗，我就不信她不知道，我就不信她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秋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世界没有那么灰暗了，但她太吵了，声音大的让人有些头痛欲裂。

起身绕开他们朝着门口小旋转门走去，却在快要转进去的时候，被郑悦琳按住了玻璃门。

孟豪使劲儿拽着郑悦琳出去，王秋才得以进了大厅。

“豪子，她就是这么拿捏你的，你看不出来吗！”

王秋站在里面，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孟豪拉扯着想要进来的郑悦琳，他好声好气劝了许久，最终大声朝着她嘶喊一句：“不关你事，请你回家吧。”

郑悦琳见到孟豪还一直向着他口中的小姐姐，心里既委屈又气愤，一跺脚，转头走了。

王秋看了一场好戏，转头去等电梯，孟豪紧随着跑进来，他站在王秋的身边，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双手拘谨地无处安放。

“你别跟她计较，她就是还小，不懂事。”孟豪开口。

王秋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

两人进了电梯，孟豪时不时的偷看王秋，但她却看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到了家门口，王秋直接关门回家，孟豪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他丧气地蹲下，双手颓废地抓着头发。

过了会儿，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起身走到对面门口，伸出手准备敲门，可手指节快到门上的时候，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王秋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就好像喘不过气的快要窒息，她裹了睡衣坐在床前，打开窗户。

深秋的风有些阴冷，一阵一阵的吹进屋子，直直扑到她的脸上。

她打开抽屉，瓶子里的药早已经一颗不剩了。

从离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不再吃药了，她以为自己好了。

可最近频频地彻夜地睡不着让她感觉到，眼前的色彩全都是灰暗的。

她感知到了身体求救的信号，正如当初一样。

她要自救，所以决心离了婚，所以开始强迫自己去与外人交流。

可，这一切的努力，只在见到秦楚配的一瞬间，全部崩溃。

王秋知道，婚都已经离了，那就必须重新开始。

她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喝了咖啡便去了医院。

她的主治大夫与她聊了许久，最后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给了王秋，嘱咐她要按时吃。


还有外祖父给拿的宣纸和几个上好的羊毫笔，王秋最期待的就是那块徽墨。

进来几个年轻人，他们穿的很是时髦，听他们话语里，是要去朋友家，而那个朋友就是孟豪，因为他们也要在同样的楼层下。

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热心的帮王秋提了一袋东西，却听到了旁边女孩的一声“切”。

女孩撇了一眼王秋，很是不屑：“这就是豪子口中的邻居小姐姐吧，我看着也就那样。”

提东西的小伙瞪着那女孩，意思是少说几句。

可那女孩却上纲上线：“也不知道捡点一点，一个人住这里，怕不是被包养的吧。”

王秋看着那女孩，眼底看不透的情绪，她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女孩这样被看的有些心虚。

王秋依旧没有开口，就是那样看着她，一直到了电梯开。

王秋走到门口，进门之前从小伙手里接过袋子的时候，朝着那女孩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然后将门砰的关上。

小伙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吃瘪的郑悦琳，感叹到：“小姐姐好有个性。”

郑悦琳气急败坏地踹向他：“付磊，你到底向着谁。”

付磊轻巧的躲过，然后走进对面的门。

回到家的王秋，将东西放到冰箱里整理好，便迫不及待地铺开宣纸，砚台里倒了点清水，然后开始研墨。

王秋喜欢闻墨汁的味道，尤其这种上好的墨块，更是想要贪婪的闻着。

写了一首毛泽东的沁园春，笔还未落便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是孟豪。

他大概说了下来意，是替他的朋友来道歉的：“悦琳还小，不要跟她一样，也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王秋点点头：“好。”

孟豪好像喝了点酒，他眼含笑意的看了会儿王秋，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感觉他家把夜店搬回家里了，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超大声的音浪传出来，能看到几个小年轻在那里喝酒跳舞。王秋有些无奈，她看得出孟豪对自己的克制，可是自己却不想认真了。

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吧。

第二天，秦楚沛的电话打来，说是晚上要去他家，王秋正在上课，她应了下来，然后看着窗外一地金黄的落叶，心情就似那随风飘荡的落叶一样，无处可归。

人们常常纠结树叶的离开，是树的不挽留，还是风的追求，可也许是落叶自己想要离开了，也许它只是在树枝上待得太久了，所以当风儿轻轻一吹的时候，便将它吹落下来。

下午五点，秦楚沛准备来接她，王秋正在送着家长和小朋友，最后一个被接走的还是杜和川，他仰着头，小小年纪十分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小秋老师，我爷爷说下了课就来接我，你要是着急走，我自己等着也可以的。”

秦楚沛落下车窗，他朝着两人说：“小朋友，我送你。”

其实一大就在这附近，如果不是今天有事，王秋会耐心地陪着杜和川等杜教授的。

车在一大的校园里缓缓地开着，引来了不少同学的纷纷侧目，王秋不喜欢这样引人注目的感觉，所以当初在秦楚沛在给王秋时候，她才挑了辆看起来最便宜的大众，没想到那辆辉腾竟然也将近三百万。

到了教学楼前，王秋下车去送杜和川到讲堂里，正值下课的高峰期，王秋拉着杜和川的手路过一个讲堂时，看到了被学生包围着提问的周浅流。


王秋收拾好东西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坐下来吃了饭，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们，还真有点怀念那个时候。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王秋刚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便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是孟豪。

“有事？”王秋并不打算让他进来。

孟豪却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凑上来：“有。”

“现在说吧，我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

孟豪半个身子堵着门，头靠在门框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昨天怎么不在家。”

王秋想起前天晚上他离开的时候说第二天会来找自己，还真来找了，王秋觉得跟他好像并不熟悉，但是那天他趁自己不注意偷袭亲了自己，所以目前对他的防御心理有些强。

王秋也紧紧地抵着门：“昨天有事。”

孟豪看她警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让我进去呗，我又不能把你吃了。”

说着，孟豪身子往前一拱。

王秋一想也是，他又不能把自己吃了：“但我说好，你不能突然地……。”

“亲你，知道，我那天是喝多了。”孟豪眨着眼睛，样子看起来无畜。

“好吧。”王秋让他进来了。

孟豪肉眼可见的高兴，进门就蹦跶着几步到了沙发后，腾的一下子从后背跳到沙发上。

然后转头朝着王秋嘴角向上扬着。

王秋觉得他怎么那么大精力，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还头一次见有人把沙发背朝着人的，你当初布置家具的时候脑子想的什么啊。”孟豪一脸诚恳的问。

王秋白了他一眼，从他前面绕着去厨房：“喝什么。”

“上次我来你家给你换浴头的时候，你给我做的那个。”

王秋没有说话，但开始做那个水果茶。

孟豪起身坐到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你上次说你有老公，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王秋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继续：“离了。”

这个回答孟豪并不感到意外，但王秋又补了一句：“昨天离了。”

孟豪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一倍，瞠目结舌：“你昨天不在家，就是离婚去了？”

“嗯。”王秋点点头，转身将泡好的水果茶递到他面前。

孟豪还没回过味，转而自嘲般的笑了笑：“你每次都能让我意想不到。”

王秋也扬起嘴角，觉得他话多的很，但也有些可爱，坐到他面前：“还有哪儿让你意想不到了。”

“你儿子。”孟豪回想着那天刚回家看到王秋和一个孩子的背影：“我没想到你儿子那么大了，至少得有个八九岁了吧。”

“十一岁。”

“啊？”孟豪再次惊呆：“那你大学没毕业就结婚了？”

“嗯。”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了。”

“嗯。”

“那我可以追求你了。”

餐厅的灯光射到餐桌的中央，孟豪整个身子凑上前，光亮便洒到他的脸庞上，屋子里的气氛暧昧到极致。

王秋起身绕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往门口走：“回去，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