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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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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我猛然一怔。

随即我记起来,是有这回事的。

定婚后的某天我去上香途中,遭逢山匪。

是慕雨萱赶在府衙官兵前,先一步救了我。

那日,慕雨萱驾马持弓而来的身姿,在我心口烙上印记,至今清晰。

两次搭救,才让我毅然决然认定了她。

从记忆中回神,我盯着那纸面上的话。

十七岁慕雨萱的焦急关切和二十七岁慕雨萱刚刚的责骂漠然,在我脑海交替浮现。

心一点点揪起来。

最终。

我压下心口痛楚,指尖冰凉,落笔:往西走。

那头慕雨萱的欣喜跃然纸上:多谢。

我闭上眼,泪水流淌下来。

我骗了她,骗她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我不想再一次被她救,不想再爱上她。

纸上没有下文,看来十七岁的慕雨萱已经离开了。

就在这时。

外面婢女传来声音:“姑爷,老夫人去了侧院。”

我一愣。

慕母向来不喜李承乾,对侧院更是从不踏足,这次怎么会主动过去?

我擦擦眼角,将信纸收好,起身也赶去侧院。

进屋时,正好听见大夫朝慕雨萱拱手行礼——

“恭喜慕大人,您这是喜脉,您有喜了!”

我脚步顿住。

慕雨萱对我冷淡已久,这些日子,她都是宿在侧院,怀的自然不是我的孩子。

心陡然一抽,我竟有些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慕母神色大喜:“这么说,我们慕府终于要有小少爷了!”

慕母一改往日态度,竟主动拉着李承乾的手:“还是你争气啊!承乾,以后你就安心养身体,可得好好照顾雨萱,保住我们慕家的长孙!”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的凉凉瞥了我一眼。

我就这么站在厅中,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慕雨萱却还不罢休,她冷眼看我,厉声斥责:“今日幸好承乾的身体无恙,否则你害的可是一条人命!”

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目光鄙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

而我静静望着慕雨萱,神色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我垂眸低头:“娘子教训得是,我日后定会注意。”

……

夜晚。

我回到屋内。

不知何时,纸上有了回信。

十七岁的慕雨萱带着隐忍怒气的话:你骗我!

而此时。

新的记忆也钻入了我的脑海。

这次,慕雨萱没有提前来救我。

是我自己挣开绳索,推开劫匪,生生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身子撞到石头,撞到腿部满是血迹也顾不及。

我一瘸一拐拼命跑着。

跑到浑身是伤,才撞见迎面而来的府衙官兵,自救一命。

那尖锐的痛意仿若清晰传来。

我拧起眉头,心神一紧,连忙拉起衣袍,赫然看见原本干净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疤!

眼眶在一瞬泛红,心里涌出激动。

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改变了过去!

稳定心神,我抿唇,在纸上回:抱歉,我不太会识方位,好在他无恙,你可心安了。

大抵是还在气头上。

那头并未给我任何回复。

但我心里的想法却一点点坚定下来。

是不是只要将我和慕雨萱的孽缘从过去斩断,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这次,我决定从过去就推开慕雨萱。

我没再等纸面上的回应。

拿出手记,一点点开始重温过往,从中选出能改变的关键事件。

大致整理出来后已到深夜。

我收好手记和信纸。

回到寝榻,我照常准备独自入睡。

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慕雨萱的窈窕的身影踏入。

“今夜我在你这睡。”


话音才落。

这时,裴安玉不知从何处突然冲了过来,她一把推开慕雨萱,眼里满是愤恨:“胡说!你这个骗子!又来我哥哥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哥,你忘了她是怎么威胁的你吗?你现在难道还要相信她?”

裴安玉一身的伤,脸色苍白,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慕雨萱。

裴淮安连忙拉住了弟弟:“安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好生休养吗?”

“我不放心,我想要亲自去接他回来。”

裴安玉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敌对地看向慕雨萱,“哥,你不要怕,有我在,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个人伤害你的!”

裴淮安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外人不知慕雨萱的情况,他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昨日还在对慕雨萱冷面相对,今日就能以友相待了。

毕竟慕雨萱如今的两面性,本就让人捉摸不透。

好在慕雨萱也并未生气,只是静静看着她,神态沉稳:“你若不信,我们一同去陈农妇家看看便知。”

“好!”

裴安玉身上全是伤,可眼神却是执拗异常,“可若是我真救出了景程,你绝不能再阻扰,也一定要让他恢复自由身!”

闻言,裴淮安扶着裴安玉,看向了慕雨萱。

慕雨萱眼底露出几分惋叹,最终还是点头:“好。”

有了这声应允。

一行人再度前往陈农妇家。

这次没有任何提前动静,一路到了农院前。

裴安玉拖着一身伤正要敲门。

却听里面忽地传来了男人的笑声——

“娘子,这一遭真是赚了!没想到京城的姑娘还正是有钱得很!”

“怎么?心动了?你要不真跟那丫头私奔得了?”

陈农妇揶揄的声音粗狂笑道。

可徐景程却是哼笑了一声:“胡说什么呢!我心里可只有娘子一人,我跟着娘子才过得快活!她那满脑子只有花前月下的年轻姑娘,哪有什么本领?”

“再说了,那些高门的规矩最是多了!而这种千金小姐,最是花心了,表面上跟我情意浓,可这次回去,她恐怕连我是谁都要忘了。”

“她们的真心呐,最不值一提!”

那声声嘲讽如利刃刺耳。

裴安玉整个人僵在门口,脸色煞白,气急攻心,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安玉!”裴淮安神色一慌。

听见声响,那院门也当即打开。

陈农妇的声音狠厉传来:“谁在外面?”

下一刻,透过打开的门,坐在院中的徐景程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一身锦衣,面色红润,哪有半分受过殴打的模样?

对上裴安玉苍白的面容,他脸上的笑意当即一僵:“裴……裴安玉,你怎么又回来了?”

裴安玉一口血吐出,侵染了衣裳。

裴淮安心口一紧,定定望着里面的人,替妹妹开了这个口。

他哑声说:“我妹妹一心只想救你,她今日拖着这病重的身子,是来给你求自由身的。”

闻言。

徐景程神色僵住,眼眸震颤,似是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

在他过往的经历中,从未有过一个人在受过敲诈后,还一心想要救他。

可慕雨萱在这时站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张盖了官印的和离书。

“是真的,原本我答应了她,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自由的。”


两人脚步顿住。

裴淮安眸色一沉,看过去:“怎么了?”

“小姐在书院被人带走了!说是她私会有妇之夫,私德有亏,如今被那男子的娘子抓了去,书院也要取消她的会试资格!”

裴安玉的书童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哭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楚。

一道惊雷轰然降下。

李氏身形不觉踉跄了几步,脸色发白:“这个顽劣女!我还以为她去书院是好好念书科考,如今竟做出这般事来!”

“母亲,别动怒。”裴淮安连忙扶住李氏,神色也冷了几分,他看向书童,“这些事可否都属实?”

此话一出。

书童低着头身子瑟缩了几分,声音也弱了下来。

一见这反应,裴淮安就明白,这事大抵是真的了,他眉头霎时一沉。

“公子,夫人!小姐虽确实与那公子有过几次会面,但他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出过界行为,是那男子的娘子太过恶毒,日日酗酒,酗酒后便打人,小姐心善,是为了救人……”

书童心下急,连忙替裴安玉解释。

李氏的脸色却陡然冷沉下来,她厉声呵斥:“那小姐对那已婚男子可有男女之情?”

这话过后,书童神色一怔,低头没了声。

便是默认了。

李氏深吸一口气:“那这便是勾搭有妇之夫!官府可不管其他,那男人和他娘子就算感情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家事!这私会罪,是板上钉钉的!”

每说一句,李氏自己的手更是抖了几分。

她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紧紧抓着裴淮安的手,六神无主:“淮安,这该如何是好,咱们裴家,还想靠你妹妹光耀门楣,她这罪名落定,那就是要和那男人一同浸猪笼的啊!”

裴淮安的神色亦是一白。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跟着慌,李氏已经慌了,他得冷静。

过了片刻,裴淮安拉着李氏的手轻轻拍抚。

“母亲,那人未第一时间将裴安玉报官,还让书童回来报信,那定然就是等着我家去跟他们做交谈的,无妨,我现在就去一趟。”

“只要他们是奔着我们家的钱来的,那便不是大事。”

钱财乃身外之物。

只要妹妹安然无恙便是好事。

有裴淮安这么说后,李氏的情绪也一点点稳定下来,她点点头:“说得对说得对。”

说完。

裴淮安动身就拿上伞,让书童带路,上了马车。

为求清净,裴安玉所就读的云麓书院在京城郊外的山上。

赶了一夜的路。

直至天色将明,裴淮安才堪堪到了书院门口。

他先去拜见了书院院长,以最诚恳的姿态恳求院长再给裴安玉一次机会。

“行,但这事必须要妥善解决,不然我们书院也无法再收她这样的学生!”院长到底还是松了口。

裴淮安眼底露出感激点头:“自然的。”

从书院出来,他让书童带路径直赶往那已婚男子的家。

“就在这里。”

书童将他带到了一处农院前。

裴淮安眉头微诧,没想到会是在一农妇家。

沉眸让书童敲了院子门。

裴淮安拔高声音:“我是裴安玉的兄长,我们好好谈谈吧!”

话音落地。

院子门被人打开。

裴淮安踏步进去,抬眼却浑身一怔。

只见农妇屋内厅中,有一人与农家妇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而那端坐之人,不正是慕雨萱?!


这下,裴淮安是更愣住了。

慕雨萱神色露出几分懊恼来,她有些羞赧,却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索性一股脑坦白了。

“其实,我很想你。”

“我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想跟你通信,可有怕给你惹来烦扰。”

“所以我忍住了,我独自在记忆里反反复复记起你的字迹,将我们通信的对话默写了无数遍。”

“我……还给你写过很多信。”

“可是你放心,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我没有打扰你。”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低落。

裴淮安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来,他神色怔愣住,半晌没了声。

他能感受到面前慕雨萱的珍视。

可他却也清晰认知到那个慕雨萱会不知何时就出现取而代之,让他再度被她感到困扰。

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面前的这个慕雨萱没有任何错。

裴淮安的眼眶不觉湿润,他静静望着她:“慕雨萱,你有过不甘心吗?你恨过我吗?”

总会有的吧。

这么多年,只因为他所谓的虚无缥缈的一句话,她就独自去了江南,过了十年不回京,也不成婚,就这么独身一人,静静守在千里之外。

她怎么会不委屈,怎么会甘心呢?

身旁的人沉默很久。

随即他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传来:“不甘心,我自然是不甘心的,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甘心?你说出那些未来我会对你做的事后,我是不信的。”

“我在想,我怎么会变成那样?你口中说的那个人简直是我最厌恶的人,可你说的那样决绝,你的痛苦隔着纸面我都能感受到。”

“你是裴淮安,你当初情愿说你会死也想要逃离未来的我带给你的痛苦,这都不是假的,我能感受到你的绝望。”

“所以我想,或许上天让你我在那个时候能通信,那便是注定让我去拯救你的。”

“那大概就是上天对我负心的惩罚。”

“所以我甘愿受着。”

慕雨萱说得轻描淡写,仿若在提别人的事一般。

她语气顿了顿,随即又道:“不过在江南的这十年,我也曾真的委屈过,我的一颗心从未变过,甚至在回京之前,我也并不觉得我变了心。”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雀跃的心来与你相见的。”

“可回到京城,我才知道我如今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我真的只会带给你痛苦。”

思及如今种种。

慕雨萱眼底泛起无尽的痛楚来,她勉强扯了一抹笑:“直到如今,我才确认,原来你没有骗我,是我错了。”

“不,”裴淮安忍不住打断了她,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温声道,“你没有错,你很好,你不是她。”

这句话,他一直都想跟她说。

慕雨萱的眸色震颤,隐隐泛红,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在这时忽地颠簸了一下。

裴淮安的身子往她面前靠近了几分。

抬眼之时,他清晰感受到慕雨萱一瞬僵直的身子。

就连呼吸也屏住了,耳尖脸上红得不成样。

很奇怪,分明是二十七岁的女人了。

她却害羞得依旧像那个十七岁的少女。

裴淮安心尖一动,主动俯身闭眼往前凑了上去。


这是裴淮安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出要单独相处。

慕雨萱神色极为受用。

她挥手遣退了身旁的手下,踏步出来,和裴淮安来到了院子外的竹林。

相对而立。

片刻,裴淮安盯着她那张漠然的面庞,冷冷吐出:“卑鄙。”

霎时。

慕雨萱的面色僵住,她双眸轻眯:“你说什么?”

“我说你卑鄙无耻!”裴淮安冷声怒斥,眼底一片冰冷,他嗤笑一声,“慕雨萱,你现在变得好陌生,夫妻十年,你竟就真的连一点情分都不留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毁了我,毁了我裴家,才能让你心里痛快是吗?”

裴淮安的句句质问,让慕雨萱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她面色阴冷的望着他,半晌冷冷嗤笑:“是,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存心想找你的不痛快,我就是想让你向我低头而已。”

“裴淮安,你我都做过了十年夫妻,如今不过是让一切重归正路,有何不可?”

听到这句话。

裴淮安也在此刻陡然明白过来,他含泪看她,唇角带着几分嘲讽:“所以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我向你低头,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求亲?”

慕雨萱唇线紧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心在这刻骤然拔凉。

裴淮安看着她这张无甚表情的脸庞,压下眼底的汹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怒斥一句:“你疯了?”

“慕雨萱,你真是疯了!疯得让我陌生!”

“你生气,你恨我,情有可原,我理解!”

“可慕雨萱,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呢?从前你对我再绝情再怎样,都是家事,都只能算你负心之举,在外你为官清廉,是百姓眼里的清正好官!”

“现在,你居然用你的官权来威胁我?慕雨萱,你真的还认识你自己吗?”

裴淮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从没想过,如今的慕雨萱竟然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李,她做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让他妥协,让他低头。

这是他从未见过慕雨萱,偏激到了让他害怕的地步。

话音落地。

慕雨萱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她神色冷凝,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半晌。

慕雨萱却是冷冷勾起唇角笑了声:“是又如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妹妹若是没有做出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来,又怎么会给我来威胁你的机会呢?”

一句话,堵住了裴淮安。

他心口憋闷,抬眼远远看了院子里的妹妹一眼。

“你到底想如何?”他语气软了下来。

慕雨萱双手背在身后,眼底冰冷:“你知道的,你刚刚自己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你想要救你妹妹,那就用你自己来换。”

“只要你答应,你就还是我慕雨萱的夫君,而如今,承乾已经随他娘子离开了京城,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有别人,我的身边只你一人,不正好吗?”

慕雨萱语气沉沉,唇角勾起笑意。

可听在裴淮安的耳里,却是恶心至极。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定定望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若是我不愿意呢?”

话音落地。

慕雨萱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静静望着他许久,忽地拔高了声音——

“来人!将裴安玉和徐景程这对奸夫淫妇带走!本官要公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