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提出结为伴侣的那一日，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喜悦是我捉弄八百个同门师兄弟都无法比拟的！

恭喜庆贺的声音从四海八荒纷至沓来。

姓江的你能把剑宗大师姐拿下？

真是吾辈楷模！

江师兄，上一次江面遥遥一见，我便一见倾心，能给小女子一个机会吗？

…… 最多的还是不敢相信我一个游连花草、招三惹四的海王居然收手了，还娶走了修为最高的大师姐！

又是一天路遥去峰头打坐、修炼剑意，我摘了好几个果子，摘之前我特意看过，确保个顶个的甜！

江凡。

听到女人熟悉且清冷的嗓音，唯独在呼唤我的名字的时候会染上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我运转灵力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路遥的面前，伸出手捋开有些遮住她的发丝，眉头微微一蹙：晋阶又失败了？

路遥清亮的眸子一黯，漆黑纤长的睫毛有些失落地垂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平日里路遥是剑宗的大师姐，需要严于律己给全宗门的人做一个表率。

外人眼里她是宗门百年一遇的天才大师姐。

在我这儿她只是一个脆弱、偶尔还会钻牛角尖的女人。

没关系的。

我轻轻地捧起她的脸，轻声地安慰：尘远长老说过飞升这件事要慢慢来。

路遥的衣袖破了一截，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是拼命催动灵力导致的反噬。

路遥的修为已至大乘，距离飞升仅差临门一脚。

她天生灵根深厚，用世俗的话讲就是不修仙可惜了。

剑宗为了培养他，几乎用尽所有办法，助他顺利飞升。

我把摘的果子送到她的面前，笑着说道：快吃吧，我发誓每一个都特别甜！

你不是最喜欢后山峰的果子吗？

路遥一怔，可能是没想到她随口说过的一句话我竟然会放在心上。

江凡。

路遥吃了一口果子，青丝遮住了她的水眸：我想尽快和你结为道侣。

我一愣，随即第一次有些腼腆地擦了擦鼻尖：你瞧瞧你……这么心急想当我的夫人了？

路遥语气认真地说：嗯，很急。

她放下了果子，然后趁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踮起脚尖。

这个吻带着果子的清香，果然很甜。

我反手搂住了女人的纤纤柳腰，加深了这个吻。

我却自始至终都没看到暗处路遥原本潋滟芳华的眸子，摇曳过晦暗不明的光芒。

说干就干！

道侣说结就结！

我这个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岁的老神仙就像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冲进了尘远长老的卧房。

长老！

我要和大师姐结为道侣！

尘远长老语重心长地捋了捋白须，好似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语重心长地说：你小子……修炼还算有潜质，可惜性子不稳，你若执意要和路遥在一起，你万万要好好对人家。

我一拍胸膛保证一生一世都对路遥好！

听说妖界有一种布料，制成嫁衣流光溢彩，我托妖界大姐帮忙获得一匹。

妖界大姐扭动着水蛇腰说：想好了？

真要跟那个冷血女人结为道侣？

同样都是冷血，为何我不行？

我笑着说：爱情啊……它就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丹修小师妹听说我要结道侣，眼泪都快哭干了，连续好几天不曾生炉子。

我无可奈何，毕竟我这颗心只能装一个人。

我还把曾经收过的情书都烧了，我发誓上天入地，没有一个人比我对路遥更真心的了。

马上我会成为路遥的丈夫。

是她这一生的靠山。


道侣大典之前，我问路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路遥说她爱我，她自愿和我结为夫妻。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因此准备和她结为道侣之后就摊牌真实身份。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留作给她的惊喜。

我满心欢喜地等到了道侣大典当日，宗门上下张灯结彩，每一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路遥身穿七彩嫁衣，披着盖头，嫁衣和我预料的一样如云霞般变换颜色。

总算应付完典礼的流程，来到居所我急不可耐地掀开路遥的盖头，还没来得及唤一声“夫人”，迎面刺来一股凌冽剑意！

剑刃深深刺进我的胸膛，没入三寸。

我的嘴角渗出了血，目光从剑刃转到路遥面无表情的脸上。

刺穿我的是路遥的本命剑，是我陪她炼化了七天七夜，甚至路遥到最后一阵力竭，我暗中帮了她。

为何……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曾经救我一命、对我和蔼可亲的尘远长老冷着脸说：路遥，再给他一剑！

彻底了结他！

被背叛、被出卖的愤怒萦绕心头，我死咬牙关瞪着尘远长老和路遥。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路遥对我说过的话—— 江凡，你对我有意，但是我既修无情道，情爱之事必须告知师尊。

江凡，师尊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江凡，师尊说我们结为道侣那一日，他自然会来喝喜酒。

路遥的师尊神秘许久，我在宗门打听过始终不知道路遥的师尊是谁。

原来如此…… 原来我被尘远长老和路遥这对师徒耍得团团转！

可笑的是一开始救了我的尘远长老，这一刻却高高在上地对我说：江凡，唯有你死，路遥才能飞升。

尘远长老哼了一声，开口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老夫便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救你乃是偶然，但是这么多年你修炼不见长进，实属废物一个！

剑宗千年才出一个路遥，助她飞升是宗门所有人的使命，因此你这种废物能为路遥牺牲，算得上你做的最后一件功德了。

我这具身体说到底不过是一具肉眼凡胎，失血过多导致我的耳畔嗡嗡地响。

但是有几个关键字眼我记住了。

尘远长老的意思我这种废物活该被利用，我们全宗门的人都应该为路遥牺牲。

呵。

他这么说，全宗门的人知道吗？

原来我下凡之后第一次动心，竟然会爱上这种猪狗不如的人！

我原本打算和路遥结为道侣之后，自爆身份助路遥飞升，现在想想……怪不得路遥如此急切地想与我成婚！

风流倜傥却百无一用的我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是他们精心挑选好的垫脚石，一个作为路遥飞升的最佳苦情男主角。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自愿嫁给我是假的，果子是假的，剑舞是假的…… 从前的种种不过是路遥逢场作戏。

路遥一生修炼无情道，天资甚高，从未遇到过瓶颈，而飞升的关口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

于是她和尘远长老商量，决定杀了我向天道证明，她的无情道修炼得多么出色！

呵！

呵呵呵！

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眶泛红却死活不让眼泪落下。

作为天道老祖宗，在一个人间女子身上跌了个跟头已经是奇耻大辱，如若我再为此哭上几滴眼泪，估计传上九重天，我这个老祖宗直接仙解算了！


我有一个修无情道的师姐。

一开始我们结为道侣，她却在道侣大典之后杀了我，一剑刺穿我的胸口！

飞升的路上不需要男人，你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我捂着血窟窿忍不住吐槽，不爱就不爱，何必给我一剑呢？

师姐一心修炼天道。

可她却不知道，我才是天道老祖宗！

…… 本小爷俗名江凡，作为剑宗的一名外门弟子，自认为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这张脸。

不是我自夸，全宗门没有比我长得更帅的了！

所以哪怕我修炼天赋笨拙如猪，还总是偷懒耍滑，师姐师妹们依旧对我暗送秋波。

晚上回到弟子居所，我的门前总堆满奇珍异宝，灵石仙露，还有各种各样的情诗小调…… 嫉妒我的师兄弟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说：江凡！

你就仗着长得好看！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微微一笑：多说点！

我爱听！

看着师兄弟被我的不要脸气到吐血的样子，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没错。

我表面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实际我是从神界下来历劫的，按照凡人的说法，我是一位呼风唤雨的大神仙。

神界的日子古板无趣，那帮飞升的小仙每一次看见我都恭恭敬敬地称呼我一声神尊。

太没意思了。

于是我干脆封印修为来到人间，体验下不同的生活环境。

第一次来到人间，穿着华丽，眼底染着清澈的我不出一天就遇到了一伙山贼。

他们把我堵到悬崖峭壁，山贼头目罕见地是个穿着兽皮的女人。

女山贼看着我，挑了下眉头：好俊的男子，抓回去给我做第一个零七个压寨相公！

你们别过来，不要啊…… 我学着女子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诱惑他们赶快过来抓住我。

毕竟在神界，谁敢这么对我？

倒是那帮山贼犹豫了，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娘娘腔的男人！

而且浑身上下恨不得写着快来抓我这几个大字！

他们被我骚到了。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空中劈开，带来的冲击一下子使得山贼全部晕倒！

救我的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自称剑宗的长老，原是下山游历，刚好遇到了被山贼“欺辱”的我。

老头儿叹了口气，感慨苍生不易，还说与我有缘，一定要把我带进宗门。

我：……剑宗好玩吗？

老头儿颔首：当然！

我毫不犹豫地跟着老头儿去了剑宗，拜入师门。

救我的老头儿乃剑宗尘远道长，他说我骨骼惊奇，潜心修炼必有一番作为，说不准能飞升。

可是我不想啊！

这次下凡我只想做一条咸鱼！

拜入宗门一段时间我发现尘远道长说的剑宗好玩，指的是凌晨就得开始打坐、白天劈柴种灵药强身健体，晚上背诵经书，半夜还要和同门弟子切磋！

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我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闲得没事撩撩小师妹，气气师兄弟。

为了能更好地做一条百无一害的咸鱼，我特意把自己的修为压制最低。

尘远道长好几次看不下去想找我谈谈，最后都被我脚底抹油躲开。


尘远长老皱紧眉头，上前一步：江凡疯了！

路遥！

快杀了他！

杀了他，你一定能立地飞升！

我扭头和路遥对视，她清冷的眸子无情无爱，只有对飞升的渴望！

也是。

为了飞升，她不惜装作心属于我，柔情蜜意她都能装出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灵剑刺穿我的胸膛。

我死了。

这具凡胎承受不住灵剑喷薄的剑意，洋洋洒洒地化作凡尘消散。

灵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遥的双手沾染上了鲜血，有一些鲜血甚至喷溅上了她的嫁衣之上。

被染上鲜血的地方，嫁衣顿时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灰扑扑。

师尊，你交代的我都做到了，我杀了他。

好！

尘远长老满脸急切地催促：路遥，快些去闭关，此刻是你飞升的最好时机！

是。

路遥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飞升。

她捡起地上的灵剑，甚至没擦去沾染上面的鲜血，即刻去后山闭关。

二人匆匆离开，丝毫没发现一道虚无缥缈的庄严宝相站在云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仙界—— 大消息！

好几百年了，人界终于要飞升上一个人了！

真的假的？

天道选人飞升条件严苛，新鲜的上仙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能飞升和已经飞升是两码事好不好？

哪怕修炼得再牛，入不得天道的眼有什么用？

说话的仙人摇摇头：天道的赤莲上仙拒绝让此人飞升。

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赤莲上仙的意思大概就是神尊的意思，你如果实在好奇不如自己去问神尊？

提到神尊，众仙纷纷屏气凝神地摇头。

仙界自有一套天庭体系，哪怕成为仙者，上面依旧有管他们的天道和神尊。

九重天—— 莲池水声潺潺，袅袅飘着浓郁的仙气，一朵灿金色莲花徐徐转动，莲心散发着赤色霞光，吸收着天地万物的灵气。

倏然间，莲心闪烁异彩，数不清的流光穿梭汇成一个人形。

我坐于金莲之上，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眸看了一圈熟悉的景象，顿时明白过来我这是回到神界了。

充盈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围绕在我身边，这里的灵气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剑宗可望不可求的。

我赤足踩着灵池而行，霞光化作白金法袍，猎猎而动，我每一步脚下都会盛开金莲，托着我不染尘埃。

而我诞生的那朵硕大金莲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我走到灵池岸边，沉声道：孙子！

滚出来！

老祖宗。

一个脸蛋娇嫩的小女娃闪身出现，额头点缀着一朵莲花形状，奶声奶气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欢喜。

我于天地万物中诞生，修炼千亿年位列神尊，而小赤莲则是我打坐的莲花幻化成形，天生具有神格，位列天道之一。

小赤莲从出生那日就唤我老祖宗，我想让她喊我哥哥，然而最后以失败告终。

她说我这个岁数就不要装嫩了。

眯起双眼，我慢悠悠地说：都知道了？

小赤莲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小家伙不放心，一直偷偷窥伺老祖宗的下凡生活。


人间的十年对我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品尝过了同门情谊后，我开始琢磨爱情。

爱情啊，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我这个绝世美男子想要选一位女子结为道侣的消息传出去，很快轰动了三界！

不过地震最严重的还是妖界。

半夜睡觉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得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在我的身上游走，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女妖妩媚的眼神。

女妖吐出蛇信子那么长的舌头，寸不着缕地贴近我：小凡凡，不如跟姐姐在一块儿？

姐姐保证你以后每天都能体会去西天的快乐。

谢谢，婉拒了哈。

我一时接受不了女妖千奇百怪的造型，以我们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为由拒绝了对方。

然后就是丹修小师妹，听说她每天把炉子都烧冒烟了。

以前丹修小师妹最多五天炼一颗仙丹，现在一天炼五颗仙丹送给我！

甚至还玩起了花样儿，有苹果、白酒味儿的仙丹供我挑选。

小师妹很好，但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更何况我最喜欢的是烧鸡味儿仙丹。

一一拒绝之后，我看中了剑宗门内的大师姐——路瑶。

理由很简单，路瑶修炼的是无情道，长相清新脱俗，却不染尘埃，绝对不会主动靠近任何一个男人，宛如宗门一朵出淤泥不染的高岭之花。

而我江凡，一身反骨。

主要就是太闲了，给自己设一个地狱难度的目标。

于是路瑶出现在哪，我就会在哪。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路瑶，我呲起一口白牙，露出一个自认为帅裂三界的笑容：师姐好啊？

路瑶直截了当地掠过我的身边，拿我当空气。

看不见我不要紧，那我就绞尽脑汁地让路瑶看见我！

我煞费苦心地打听到路瑶面对那种楚楚可怜的小师妹时教导心法十分温柔，我干脆换上一袭白衣，披落长发，半夜去她的居所敲门，神色无辜地说：师姐，师弟想要被你疼…… 那天晚上我被路瑶揍了整整四个时辰，我的惨叫声从弟子居响到后山！

听说原本在后山修炼的尘远长老听到我的惨叫，差点走火入魔。

这招不行就换一招。

路瑶打坐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护法，替她赶掉蛇虫鼠蚁。

一天下来我的手都酸了，路瑶看见后仅仅说了一个字。

滚。

滚是不可能的了。

路瑶虽然身为大师姐，不过脾气太傲，总是无意间得罪人。

有一次她得罪了另外一个宗门的长老，眼看着双方要拔刀对峙，我出面替路瑶赔笑脸周旋。

这才挽回了局面。

事后路瑶说我只懂得向强势低头，谄媚小人…… 我笑着说：大师姐你灵力深厚，打起来自然不惧，但在场的还有一群小师弟、小师妹，他们若受伤或者死掉，他们何其无辜？

路瑶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没有反驳或者让我滚，而是沉默地思考片刻。

翌日我发现路瑶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

转眼间百年过去，修仙之人不易衰老，路瑶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可是私下里会对我露出不一样的态度。

我百年如一日地讨她欢心，外出游历看到任何新奇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路瑶。

我拎着两瓶好酒赶回了剑宗，笑道：师姐，这可是千里之外的琼浆玉露，要不要喝一口？

路瑶浅浅一笑，我们把盏对月，兴致盎然间路瑶灵剑出鞘，曾经遇敌才拔剑的路瑶为了我舞了一段剑舞。

月盘高悬，女子一袭白衣姿态凌厉且灵动，晚风吹拂带起簌簌海棠花瓣，如梦如幻。

酒美花美人亦美。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路瑶的身上，我意识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她了，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我动了凡心。

我却忘记了凡心也就是人心，有时最为真挚有时最为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