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任性了。”

厉曜南语气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赵眠眠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从前的厉曜南是决计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

见她眼底涌出委屈的神色，厉曜南一顿，语气缓和了些：“你这样忽然失踪，父母都很担心。”

赵眠眠低下头不说话，她也不是故意任性，只是知道，如果她回家，肯定又会被立马送回国外。

三年前的那晚，他喝醉了，所以自然不知道她偷亲过他，也不知道爸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送她出国，他更不明白，她此刻费劲一切心思偷跑回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可又拿不出合适的理由，最终还是拗不过厉曜南，简单吃了早餐之后，就被送回了家。

把她送回家后，厉曜南并没有多呆，很快便去了公司。

不出赵眠眠所料，一回家迎接她的果然便是父母气急败坏的盘问。

“是不是又是回来找你小叔的？”

“三年了，你怎么还没放弃！”

“别放行李，你现在立马给我回美国！”

看着父母担心的样子，赵眠眠只说了句我不回去后，便沉默的提着行李回房间。

见女儿拒绝沟通的模样，赵父赵母愁的皱眉。

她的态度令两位家长十分戒备，生怕她又做出三年前偷亲厉曜南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于是第二天，赵母便飞快的想了个主意，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相亲？”

房间里，听到母亲的提议，赵眠眠忍不住提高音量。

“是啊，妈妈给你找了几个年龄合适家世也适当的男孩子，眠眠，你来看看……”

说着，她便递过来了几张照片，赵眠眠伸手就去挡。

“我不看！妈，我大学都还没毕业，您就让我相亲？”

赵母见她如此抵抗，心里的担心更甚：“你现在正是谈恋爱的年纪，怎么看看都不肯？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曜南？醒醒吧，你们不可能！”

赵眠眠不甘心：“都没试过，凭什么说不可能……”

见她终于承认，赵母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就凭他是你小叔！赵眠眠，你还知不知羞耻？”

“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错！”

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站起来红着眼推开门跑了出去，任凭赵母怎么叫都没回头。

冬日的街上人并不多，赵眠眠失魂落魄的走在马路上，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

走着走着，她便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游乐园附近，这个游乐园里有巨大的粉红色摩天轮。

小时候她心情不好时，厉曜南都会带她来坐摩天轮。

赵眠眠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又走了进去，虽然是冬天，但是游乐园的生意倒还不错。

她走近摩天轮时，发现附近围着不少人，而且围成了一个圈。

听周围人起哄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告白。

赵眠眠并不打算凑热闹，正准备绕过去，眼神却无意中从人群的缝隙里透过，看到了站在中心的两人。

竟然是厉曜南！

在表白的人，居然是厉曜南！

心脏像是陡然停了几拍，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的亲眼看见厉曜南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送给了面前的女人。

大约因为这一对颜值过于养眼，周围有不少女孩子发出惊叹。

“WOW在一起！”

“男帅女美，好配哦！”

“好羡慕这样的告白！”

而厉曜南送出玫瑰花之后，便牵着秦意的手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接着便看见了僵在人群外围的赵眠眠。

她艰难地看向厉曜南，接着又看了一眼秦意，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小叔，她是谁？”

小叔，求你，不要说出那三个字。

求你了。

看见她，厉曜南先是有一抹意外，随后淡然开口。

“秦意，我的女朋友。”




她并不似那天告白失败时一样崩溃，当过了零点之后，便无比平静的起身、上楼。

仿佛等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而那个结果，她已经等到了。

或许说，在很多年前，早就已经等到了。

黑夜里，赵眠眠坐在床上，拿出手机，给苏恒发了一条短信。

我答应你。

苏恒哥哥，我们，谈恋爱吧。

……

除夕当天，赵家父母便得知了女儿打算回国外念书，并且是跟苏恒一起的消息。

两人心中长久以来的大石终于落下。

接着，赵母看了一眼赵眠眠，试探着说道：“听说，曜南跟秦意求婚成功，打算订婚了。”

赵眠眠眼神颤了颤，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低声道：“挺好的。”

她转身上楼，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拾行李时，看到了那天他落在长椅上的大衣，赵眠眠拿起来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亲自送去。

厉家，客厅里只有厉曜南一个人。

赵眠眠将大衣递给他：“小叔，衣服还给你。”

厉曜南接过，想到昨天是她的生日，刚要说话，又被赵眠眠打断。

“小叔，以前是我太唐突了，我跟你道歉，顺便提前跟你说一声，恭喜订婚。”

听着她语气里少有的对长辈的恭敬，厉曜南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嗯”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这时赵眠眠已经转身离开，背影瘦弱而坚决，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不再黏着他的小姑娘，厉曜南心里一阵沉闷。

许久后，他拨出电话给助理：“上次在苏富比拍卖会上竞拍的蓝宝石项链，帮我取过来。”

那手链正在另一个城市展览，第二天助理才交到他手中。

厉曜南拿到便往赵家走去。

欠她的生日礼物，总归还是要补上。

她一向喜欢这些宝石，想到等下收到礼物或许会让她开心一些，厉曜南不自觉便将车开得更快了一些。

可来到赵家，家里却出奇的冷清，客厅一个人也没有，他微微蹙眉，径直上了楼。

赵眠眠的房间里，只有赵母在整理着什么东西。

“曜南？你怎么来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厉曜南心脏陡然停了几拍，拿着礼物的手更是猛地攥紧。

“眠眠呢？”

赵母一边为房间里的东西盖上防尘布，一边道：“眠眠跟苏恒一起回美国念书了，她这次总算想通，答应跟苏恒在一起了。”

犹如一道惊雷，轰然劈在耳侧。

“嘭！”

厉曜南手上的礼盒跟着掉落下来，整个人也彻底僵在原地。

赵母还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一瞬间，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她答应跟苏恒在一起了？

她，终于放下他了？！




“女朋友”三个字彻底击垮了她最后的希望。

厉曜南又向秦意介绍道：“这是赵眠眠，世交家的小孩。”

秦意穿着一件驼色大衣，看赵眠眠的眼神带着打量，几秒后才居高临下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随后她便捧着怀里的玫瑰，带着些嗔怪开口：“好讨厌，我忘记告诉你我对玫瑰花过敏，下次不许送了。”

厉曜南立刻宠溺的点头：“那下次送你百合。”

秦意便含羞又满意地答应。

赵眠眠只觉脑子轰的一声，全身上下都冷得厉害。

她再也看不下去，极力忍住那股流泪的冲动，红着眼哽咽的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后，便飞快地转身从游乐园跑出去。

身后，厉曜南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漆黑的眸子微沉。

这次，赵眠眠没有沿着满街乱跑，她直接回了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双眼早已经红的不像话，她将头埋在枕头里沉默的哭了起来。

她一向是安静的，连哭声都不够放肆，只是不停的流泪，宣泄着内心的苦闷。

以前光是幻想一下厉曜南身边有了别人的女人，都会忍不住万分痛苦。

如今，竟然让她亲眼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还亲口告诉自己，他有了女朋友。

这对赵眠眠来说太过残忍了。

她哭了许久，直到傍晚时才终于将心情平复了下来，将房门打开。

“眠眠，这是怎么了？”

赵母心疼地看着女儿，见她眼皮都哭肿了，更是担心的不行。

赵眠眠抽噎着摇头，眼泪疯狂的流下来，就是不肯说话。

赵母便坐在床边，无奈的将她拥入怀中：“眠眠，妈妈知道，曜南一直对你很好，所以你对他很依赖和仰慕，这都是正常的，但你毕竟还小，怎么能确定这一时的依赖就是爱呢？”

“我不小了，我分的清什么是仰慕和喜欢！”她终于开口反驳。

我是真的喜欢他……

好喜欢，好喜欢！

赵母又叹了口气：“是爸妈的错，把你保护得太好，从小到大都只准小叔接近你，保护你，乃至于你前面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另外一个男人，眠眠，你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听妈妈的话，试着去接受别人看看好不好，说不定你会遇上真正合适的人。”

听着妈妈苦口婆心的劝导，赵眠眠只是流泪，却没再开口。

而赵母脸色也舒缓了一些，以为是她终于想通肯放弃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没有人会比赵眠眠看得清楚了。

她对厉曜南不是依赖，而是爱，男女之间的爱！

如果只是依赖，那么在洛杉矶举目无亲求学的三年，她又怎么会仅仅靠着对他的思念熬过来呢？

在洛杉矶的那三年，她每天白天都会想他，半夜更会想他想到哭着醒来，她一直想让自己快点长大，快点独立，快点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她的暗恋太深，深到几乎成了执念。

但赵母并不了解中赵眠眠心里的这些想法，甚至已经趁热打铁想好赶紧给她介绍一个合适的对象。

就这样过了几天，到了厉家一个大日子。

厉曜南的奶奶，厉老太太八十大寿。

厉家作为整个京北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厉老太太的寿宴自然是举办的无比隆重，几乎宴请了半个京北的名流参加。

赵家身为厉家关系最好的世交，赵眠眠自然也跟着去参加了。

厉家庄园里。

精英名媛们摇晃着香槟酒杯觥筹交错，赵眠眠最近心情不太好，只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

很快，她听到人群里发出一声声惊叹。

抬头一看，西装革履的厉曜南正挽着一身银色礼服的秦意走出来。

郎才女貌，耀眼的般配。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身长如玉，清冷矜贵。

“怎么坐在这儿？”

“想出来透透风。”赵眠眠静静的回答。

厉曜南点了点头，见她穿的并不多，直接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随后也在长椅上坐下。

感受着大衣上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赵眠眠鼻尖一酸。

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她迅速低下了头。

厉曜南却开口道：“我记得你生日好像快到了？”

赵眠眠沉默的点头。

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回忆起以前的生日，在她出国前，每一年生日，无论有多忙，厉曜南都会陪她一起过，为她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为她燃放漫天烟花，最后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温柔的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我的眠眠，又长大了一岁。”

每一次，赵眠眠都会非常高兴，因为每长大一岁，就意味着离他更近一步。

回忆起从前，她心中一动，刚要开口。

厉曜南又继续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今年我应该不能陪你过了。”

赵眠眠方才还温暖的心瞬间僵滞，“为什么？”

厉曜南一向淡漠的眉眼带着丝丝笑意，慢慢开口：“我打算，在那天和秦意求婚。”

求婚！

听到这两个字，赵眠眠脸色霎时变白，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你这么快就要求婚？”

厉曜南道：“嗯，我不想错过她。”

这话无意又是给了赵眠眠沉重一击。

但厉曜南浑然不觉，他似是坐够了，站起身准备离开，赵眠眠却忽然抓住他的左手。

“等等！”

她盯着他，眼眶红的不像话。

有些话，好像再不说，就永远都没机会说了。

半分钟之后，她眼角滑过一滴泪，一字一句坚定开口：“小叔，我喜欢你。”

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飞蛾扑火的决心。

她紧紧抓着厉曜南的手，像一个即将失去最心爱玩具的小孩，用尽一切手段想要留住他。

两人的眼神直直相望，几秒后，厉曜南将自己的手抽回去，沉声道：“眠眠，别乱开玩笑。”

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然而赵眠眠的情绪已经迸发，她激动地站起来，急于向他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诉说这些年来对他的暗恋。

“我没有开玩笑！我喜欢你，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了！”

厉曜南的眼神却冷淡无比：“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他转身想走，却还是被拦住，见他就是不肯相信，有些秘密被她脱口而出。

“我不止喜欢你，18岁生日那晚，我还偷亲过你！”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以为会从厉曜南脸上看到震惊或暴怒的神色，可没有，他竟然，还是很冷静。

只是深邃的眉眼紧蹙，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想听的话。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赵眠眠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她睁着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开口。

“你知道？”




回应她的唯有沉默。

眼泪猝不及防的滑落，赵眠眠颤抖着继续问：“你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我亲过你，只是一直装不知道，以此来拒绝我？”

厉曜南抬眸看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冷冷吐出一个字：“是。”

她崩溃地后退了一步，痛意如藤蔓一般在全身蔓延。

“所以，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厉曜南沉眸，“眠眠，我只把你当成小孩。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所以，不要再说这种喜欢不喜欢的胡话，我不会和小孩在一起。”

说罢，他转身离开。

而赵眠眠愣在原地，身上厉曜南的大衣早已掉落在地上，她无力的坐回长椅上，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下。

我只把你当成小孩。

所以，不会有分毫男女间的喜欢，即便知道你的心思，也宁愿用装作不知道来掩盖。

她终于明白了，在厉曜南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存在。

她的喜欢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份无需挑明的负担。

赵眠眠呆坐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她仍然一动不动，任寒风吹打在身上。

苏恒来时，只看见她红唇都被冻得苍白。

他直接无视了地上的大衣，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又再看向她时，才发现时赵眠眠瘦削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心疼的将人拥进怀里，“眠眠，别哭了。”

怀里的人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人揽得更紧，“眠眠，这世界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有结果的，比起一直沉陷其中，不如快点走出来。”

他仍然没有道明自己知道她喜欢厉曜南的事，但赵眠眠却仿佛听懂了。

许久，才颤声问：“我能走出去吗？”

苏恒深情的看着她，“可以，我陪你一起。”

“忘记一段恋情最快的方式，就是开始下一段恋情。”他凝视着她，语气郑重又温柔，“所以，要试着谈一场恋爱吗？”

赵眠眠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但苏恒的怀抱温暖又宽阔，让她久违的感到一阵温暖。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平静下来的她送回家，临走时，还不忘让赵眠眠考虑一下自己的话。

很快，便到了她生日那天。

赵家父母并不喜欢大操大办，只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又送了礼物，就算是给她过生日。

唯一跟从前不一样的是，没有了小叔的陪伴。

倒是苏恒傍晚时来了一趟，只是来送准备的礼物，并没有逼问她的回答，很快便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夜幕降临。

赵眠眠却始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肯上楼，好像在倔强的等待着。

却又自己都说不清在等什么，在期盼什么，在妄想什么。

天色从黑变得更黑，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盯着墙上的钟表。

在漫长且孤独的等待中，亲眼看着时针滑过零点。

而厉曜南，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