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两个月，终于抵达寒州。

我被折腾的不成人形，若不是侍女嫌弃的搀扶，我怕是要毫无尊严的爬出去。

看着破败的寺庙，我的手指紧了紧。

侍女也没想到萧景如此薄情，嘴唇颤了下。

“姑奶奶，我算是被你害惨了！”

我被寒风呛得生疼。

“看吧，我就说是云玉害了你。”

也害了我们所有人。

那夜，我睡得不得安生，梦中，我看见了阿姐和那所谓中的攻略女真身。

阿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字字泣血控诉攻略女的小人行径。

攻略女长相普通，身材矮小，不屑一笑。

“能做我的皮囊，乃是你这种古人的荣幸！”

“要不是你的脸方便我攻略疯批反派，这种好事哪会落在你的头上！”

阿姐气得浑身发抖。

“我的命数本就不该绝，凭什么我要给你让路而牺牲自己？”

攻略女像是听见什么笑话。

“封建古人，我当然是被你们所敬仰的天道送到这破地方。”

“我可是天道的亲女儿，要了你的皮囊和命，你又能怎样？”

阿姐突然哭了，放下尊严苦苦哀求。

“我不能死，我的妹妹不能没有我！”

攻略女嘲讽的看着她。

“一个死了亲妈的小庶女，你还真是大爱啊。”

“但她的命，与我何干？”

就这样，我像个局外人，发不出声音，做不了动作，硬生生看着阿姐在攻略女弹指间灰飞烟灭。

噩梦惊醒，已是天明。

侍女踹门而入，手里端着冷水残羹。

见我惊恐的神色，冷笑着把托盘摔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

“云夭，你怎么没有在梦里被吓死？”

“从今日起，你要跟着我去后山拾柴，再把全寺上下的斋衣洗了。”

“愣住做甚？还以为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吗？”

在她的骂骂咧咧下，我吃完了这些乞丐不如的早膳。

这两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待遇。

偷偷藏起的护心丸，让我得以苟延残喘。

山上寒风凛冽，身上单薄的斋衣抵挡不住，不一会儿，我靠在挡风口久久不能缓过来。侍女也有点吃不消，蹲在我的身边骂个不停。

“云夭，你就不应该招惹将军。”

“你这种身份低微的庶女，给我家将军做妾都没资格。”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云夭，其实你也是可怜人，爹不亲娘死得早，可哪有我可怜啊！”

“眼看我就要到了出府的年纪，被赶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看管你，真是造孽啊！”

这段日子的相处，我对侍女也有了点了解。

嘴毒，心能软，但不多。

我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雪霜。

“别怕，日子还长着呢。”

侍女一把拍开我的手。

“一想到要和你待一辈子，我就头疼的厉害！”

晚膳，难得吃上热乎的。

寺庙不染荤腥，白菜汤都被吃成山珍海味的感觉。

侍女也难得没有和我抢食，回了隔壁偏房休息。我坐在窗边，斑驳的月色下，映照出我生了冻疮的手。

若是阿姐还在，定要心疼的掉眼泪。

可惜，世上再无阿姐，只有冒牌货攻略女。




我被强制塞进前往寒州的马车里。

在阿谀奉承的父亲和恨姨娘入骨的嫡母目送下，在除夕那日，我被所有人抛弃了。

寒风不可怜我的遭遇，执意送来三人怨毒的对话。

“将军，云夭自幼就喜欢诬陷别人，骨子里就不希望阿玉过得好！”

“是啊将军，臣妇的阿玉乃是尚书府嫡出的娇小姐，定是这恶女嫉妒，才害了清高的阿玉离开京城！”

“伯父伯母，我一定会寻到阿玉，她是我唯一认定的妻。”

“待到那时，还请伯父伯母忍痛割爱，将阿玉下嫁给小婿。”

不一会儿，欢声笑语弥漫寒风刺骨的冬日。

我靠在坚固的车厢里，握紧随身携带的香囊。

“阿姐，他们的不懂你。”

“你最讨厌娇这个字，最讨厌父亲把你当商品送人，最不喜嫡母把你当别人的妻子培养。”

“阿姐，再等等我，等我送他们一起去地狱向你赔罪。”

萧景给我下了软筋散，吃食和内急也由随行侍女搀扶看管。

一路上，风雪迷人眼，侍女也有了脾性，不仅克扣干粮，还明目张胆的说闲话。

我再一次被暴力的喂下硬邦邦的面饼，噎得差点窒息，她这才敷衍的喂了点冷水。

看着我噎得通红的小脸，侍女忍不住嗤笑。

“还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长了一副勾人样，还不是被家族抛弃，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寒州！”

“要不是你陷害云小姐，我也不会被迫应了这苦差事。”

我摇头。

“你错了，害你的不是我，是你们奉若神明的云小姐。”

侍女白了我一眼。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就算你是无辜的，不恰恰说明根本就无人在意你。”

“将军是，云家夫妇亦是。”

许是可怜我，又或是懒得争辩。

“寒州，未免不是一个好归宿。”

“将军他，其实对你还是有点情谊，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云夭，认命吧。”

我笑得厉害，呛得泪花闪烁。

侍女以为我疯了，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小声嘀咕。

“好好一个小姑娘，偏偏为情所困。”

许久，我才勉强止住，疲惫的闭上眼。

错的不是我，我为何要认命？

阿姐曾说的话历历在目。

“小夭，天道不公，不必自扰。”

“认命认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天道。”

是啊，攻略女不就是天道派来的吗？

祸害世间，扰乱他人命格，凭什么要蝼蚁认命！




我没想到，在两个月后，会在寺庙里遇见祈福的萧景，以及被他护在身边的嫡姐。

嫡姐娇嗔的捶他的胸口，萧景则一脸宠溺的轻哄。

嫡姐最先注意到拾柴回来的我，震惊的跑来对我嘘寒问暖。

“二妹妹，你怎会在这？”

“啊！你的手怎么都血肉模糊了！”

看似声声关心，实则字字炫耀。

我注意到她说的同时，还不忘用余光打量萧景的神情。

原来是怕萧景对我这个旧情人还有情。

萧景淡淡睨了我一眼。

“阿玉莫怪，云夭只是在赎罪罢了。”

随后温柔的握住她的手。

“寒州贫苦，阿玉快随我回京吧。”

“伯父伯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亲事，待到那时，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嫡姐羞涩一笑，自然的倚在萧景怀里。

“萧郎，阿玉此生有你，便死而无憾，只是......”

紧接着，她朝我投来挑衅的眼神。

“她毕竟是我的二妹妹，当姐姐的成亲，哪有妹妹不来的道理？”

此时的萧景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嫡姐，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下，细微的疼痛让他皱了下眉。

目光望去，是我单薄的身影和血流不止的冻疮，以及那惨白的面容。

现在的我，不人不鬼，那张于嫡姐相像的脸上，是浓浓的病弱和疲惫。

哪还有萧景喜欢的模样？

见他不语，嫡姐终于有了危机感，有些慌乱的挡住萧景看我的目光，也当着我的面，吻上了他紧绷的唇。

萧景这才缓过神来，懊悔的回应嫡姐的主动。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对替身产生一丝心疼？

转念一想，阿玉说的没错，攻略女最擅吸引，刚才定是云夭施了妖术！

嫡姐感应到萧景的清醒，才堪堪松开，随后转过身想要拉住我的手，但看见那满是冻疮的手，又讪讪的放下。

她笑得明媚无邪。

“二妹妹，小时候你跟我最要好，怎么长大了还疏远不少？”

我敏锐的察觉到她是在诈我，故而疏离后退。

“嫡姐多虑了，自古以来嫡庶分明，我怎敢再和小时候一样？”

嫡姐还是不死心，向前逼问。

“二妹妹，你有没有觉得我有哪里不同？”

我强压要杀人的怒火，假笑着回应。

“嫡姐，庶妹在这里提前恭贺您于萧将军百年好合，恩爱如常。”

“够了！”

一旁看戏的萧景突然高声中断，眼神阴沉，我不明所以然。

嫡姐也被吓到了，怯怯的想要拉住他的胳膊，但对之前暴打的事心有余悸，迟迟没有动作。

萧景嗤笑两声，转而拥住瑟瑟发抖的嫡姐。

“既然你这么想祝福，不如待本将军大婚之日，亲自送来？”

他想羞辱我，还是想要哄嫡姐高兴？

只是没想到，萧景会瞒着嫡姐来寻我。

他盯着我流血不止的手，罕见的沉默。

“我只是想跟你一个教训，若是认了错，我可以不再追究。”

我闻言轻蔑地笑了。

面对我的顽固，萧景拂袖而去，临走之际留给我一句话。

“云夭，我倒是要看看，除了我，谁敢娶了你这个破鞋。”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回了京城，我就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萧景最厌恶我的嫡姐，不止一次嘲讽她的真心。

他说，她是异世界的攻略女，只要好感度满额，就会立马消失。

后来，嫡姐真的离开京城，他疯了般逼问我。

“云夭，其实你才是攻略女对不对？”

他不顾我的解释和体弱的身子，执意把我扔在贫冷的寒州。

我哭得梨花带雨，他冷眼恶寒。

“阿玉说的对，你才是攻略女，如果不是你的逼迫，她也不会心灰意冷下离开我！”

再后来，那个不可一世的萧将军一夜白发，跑死六匹马只为接爱妻回京。

而我正坐在凤仪宫的秋千上，男人端着玉碗小心翼翼的半跪在脚前。

“夭夭，乖乖喝药，要不然孩子又该闹腾了。”

......

嫡姐离开的当日，萧景当众掳走了正在参加冬日宴的我，马背上，我既害怕又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对我不在疏离。

被扛回将军府，萧景把我扔在地上，脸色异常冰冷。

“云夭，其实你才是攻略女对不对？”

我先是一愣，而后是红了的眼眶。

萧景讨厌嫡姐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只有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三年前，落水后的阿姐像换了芯子，不再温柔端庄，而是整日追在萧景身后献殷勤。

萧景也逐渐被嫡姐跳脱的行为举止吸引，可有一天，他听见了嫡姐和一个自称是系统的心声。

“系统，萧景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宿主，萧景对你的好感度为89，再坚持一下，咱们就能拿时空局全勤了！”

原本在温柔喂药的嫡姐一顿，很快隐藏住眼底的沾沾自喜。

“我就说嘛，这种闷骚男最容易攻略，想当初对我避之不及，真没想到一场美人救英雄下来完全被我拿捏。”

“咱们宿主人美心善，被小世界npc喜欢也是早晚的事。”

“你就别臭屁了，等回去，我要点十个男模伺候！”

却不知，萧景怜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是无尽的坍塌。

那晚，嫡姐差点被暴怒的萧景打死。

而我这个和嫡姐有六分相似的暗恋者，成了替身。

某次，他又喝多了，抱着我不愿撒手。

“阿夭，我这一生太苦，母亲早亡，父亲昏庸，死在妓子肚皮上后，那些争先恐后想要收养的亲戚也只是看中我的身份。”

“就连那个贱女人，也都是有利接近我！”

“无人爱我，我只有你了，阿夭......”

本来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每次的醉言，拼凑出嫡姐被厌恶的真相。

在这之后，嫡姐每次出现在萧景面前，都会被羞辱嘲讽，可有一次，我不小心看见嫡姐被萧景摁在假山上撕碎衣裙，还有那暴怒中又隐隐带着委屈的亲吻。

我只是庶女和替身，不敢再接着看下去，当夜，我突发高烧，差点死在偏僻的小院。

因此，我有了阴影，只要听见萧景说出攻略女和嫡姐的爱称，我就会想起那日两人的苟合。

现在面对他的质问，我极力忍受着心底的恶寒，生怕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将军，你别在说了，我不是......”

萧景语气刻薄。

“东施效颦！也配学阿玉的模样！”

我不敢说真话，那红了的眼眶，是因为我憋得。

但也不会容忍萧景如此泼脏水。

“我说过，我不是攻略女。”

从小死了姨娘的我不懂阿谀奉承，委曲求全，反正就跟野草一样，也懒得装模作样。

萧景最讨厌我不懂变通，冷呵一声。

“果然，长得再像，也不是正主。”

我这才嗅到一丝不对劲，还没有等我开口，就见萧景从袖中掏出一叠信纸，毫不客气的甩在我的脸上。

他微眯着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云夭，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你如此虚伪？”

“这些都是你嫁祸阿玉的证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双手颤抖的捡起其中一张信纸，里面的内容是嫡姐悲戚的解释。

我是攻略女，为何我自己不知道？

我哑着声音问他。

“就凭这几封信纸，你就完全相信她？”

“萧景，当初是你欺辱她的，她不要你，也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我的脸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萧景也有些不可置信，但一想到信中内容，就多了点底气。

“这一巴掌，是替阿玉打的。”

“阿玉不嫌弃你庶女的身份，待你如此用心，竟然养了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寒州，是云家祖地，你就待在那儿，一辈子为阿玉祈福！”

我虽然对假山那件事心存隔应，但这段时间来，萧景对我的好，却是实打实的。

无人在意的野草，也会羡慕偏袒的阳光。

以前是阿姐，现在是萧景。

哪怕他对我的好是建立在嫡姐的欺骗上，但我对他还是有点情谊。

况且我答应过阿姐，要好好活下去，这副病弱身子骨落在贫冷的寒州，注定难逃一死。泪水像断了线般滑落，唇瓣被强忍着咬出血印。

“将军，我虽是庶女，但我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更不是你口中的攻略女。”

“就算我是替身，但嫡姐早就不是之前......”

萧景突然厉声打断。

“够了！阿玉是天下最好的姑娘，能做她的替身，乃是你的荣幸！”

看吧，他心里都知道我想说什么，也知道真相，但还在自欺欺人。

阿姐，你的身体，你的少将军，都被攻略女抢了去。

是小夭无能，连你最后的期盼，都抢不过来。

慢慢的，眼泪多了真心实意的情感。

面对我的梨花带雨，他以为是悔恨的眼泪，冷眼恶寒。

“阿玉说的没错，你才是攻略女，如果不是你的逼迫，她也不会心灰意冷下离开我！”

瞧瞧这骄傲自大的将军，到现在还在冠冕堂皇的脱罪。

阿姐，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小夭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