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嫂子的肚子就有九个多月了。

自从医生劝说她绑上束腹带，矫正胎位开始，她就不再去医院了，一直说医生是嫉妒她能生金童。

妈妈难得大方，每天买了老母鸡让我炖给她喝。

嫂子嫁到我家后，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之间也飘飘然起来，一碗一碗的油鸡汤下肚，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肥。

直到这天凌晨，嫂子突然痛得大叫：“救命啊！我的肚子好痛！我要生了！”

我睡在杂物间的木板床上，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爸爸震天响的呼噜声和哥哥游戏里的枪声很快盖住了她的呼救声，嫂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听到哥哥大喊：“快走！毒来了！拉我！拉我！”

他的老婆他都不操心，我又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我拉过打满补丁的被子蒙住头，隔绝这一屋子的噪音。

直到一个小时后，妈妈起夜路过哥哥房间，尖嗓门盖过了那父子俩的噪音：“啊！福生啊！快起来，你媳妇儿的羊水破了啊！”

“羊水破了就去生啊！我又不是医生，跟我说有什么用！”

哥哥不耐烦地吼她，把她和嫂子全都扔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妈妈立刻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屋子，一把扯开我的被子喊道：

“林文文，你是猪吗？你嫂子在喊，你听不见吗？”

她拧着我的耳朵转了一圈，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妈，我错了，我睡得太死了。”

我假装熟睡太过的样子揉揉眼。

妈妈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还不来帮忙，把你嫂子送医院去！”

我一骨碌站起身，和她一起用板车把嫂子往医院拉去。

爸爸依旧呼噜打得震天响，而哥哥依旧在激动地玩游戏。

乡下偏僻，妈妈所说的医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院，到那里时嫂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跛脚医生只瞧了一眼就摆摆手让我们赶紧送县城去。

村子到县城还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妈妈在村子里的人缘向来不太好，求爷爷告奶奶才求到一个愿意送我们去县医院的乡亲。

医生看到嫂子的第一眼就急忙喊道：“羊水破裂，孩子可能有缺氧危险，要赶紧手术。”

妈妈一听，立马急了：“医生啊，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大孙子啊！一定要先保小的啊！”

旁边的医生护士们听得直皱眉，妈妈却毫无所觉，她只关心她的金孙能不能平安降世。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平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妈妈却着急地回来踱步。

灯灭的第一时间，她就冲向医生：“医生啊，我的大孙子平安出生了吗？”

医生皱了皱眉，对她毫不在意产妇的样子有些不满，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抱歉，产妇胎位不正，加上胎儿脐带绕颈两圈，生下就已经是死胎了，而且产妇大出血，现在急需做子宫切除，需要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

匆匆赶来的哥哥正好听到要他签字这句话，急吼吼地上前准备签字，妈妈却一把夺过了笔，大声吼道：“不能切除子宫，切了子宫我老林家就绝后了！你们谁敢签字，我就从那跳下去。”

妈妈跑到窗边，恶狠狠地扫视众人。

“妈，你别闹了，不赶紧手术，你媳妇儿都要没命了！”哥哥想上去阻止她，妈妈却颤巍巍地坐在了窗台上。

“我没开玩笑，你不许签字！”

见妈妈情绪激动，护士和医生连忙拉住哥哥，以免他刺激到妈妈。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一个双手都是血的小护士匆匆赶来：“医生，不好了，那名产妇抢救无效死亡了。”




嫂子胎位不正，胎儿呈“臀先露”危险位。

妈妈却兴奋地说，这是莲花坐生的孩子，是观音菩萨的恩赐。

我好心劝说，这样难产的几率很高，要及时正位。

爸爸怪我乌鸦嘴，一脚将我踹倒。

沟通无效，我只好在嫂子睡着时帮她偷偷艾灸至阴穴来正胎位。

嫂子醒来打我一巴掌，说我嫉妒她能生儿子，叫来哥哥用皮带狂抽我。

他们伙同爸妈一起，把我关进猪圈。

为了让我长记性，他们断我水粮，让我为没出生的侄子嗑够一万个响头赎罪。

嫂子突然早产，全家人都陪着她去医院，我被遗忘在猪圈里活活饿死。

再睁眼，妈妈兴奋地说她孙子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

我也扬起笑附和：“恭喜妈妈喜得金孙。”

......

“哎哟，我的小金孙，一定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转世。”妈妈兴奋地叫喊，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雀跃的身影。

我愣愣地看着她爱不释手地摸着b超单，那单子上赫然写着“胎位不正”四个字。

突然，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我的脸上，妈妈皱眉催促道：“林文文，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去把老母鸡盛出来给你嫂子吃！”

我回过神，看向厨房里咕咕沸腾的鸡汤，突然意识到，我重生了。

忍下心中的激动，我连忙扬起笑附和：“恭喜妈妈喜得金孙。”

妈妈这才松开眉头，拉着嫂子的手夸道：“你嫂子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好东西可得紧着她。”

嫂子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很是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连忙点头称是，快步走去厨房舀汤，我家是老式柴火灶，铁锅笨重，倒汤有些费劲。

妈妈又在院子里叽里呱啦地指责我没用。

但是看到手中的b超单，她又马上激动起来：“等小金孙出生，咱家一定能财源滚滚。”

我把鸡汤放在嫂子手边，刚要转身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晦气的丫头片子，真碍眼。自从生了你，老子就一直输钱！”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大概又输了钱，正恶狠狠地拿我出气。

妈妈和嫂嫂在一旁冷眼旁观，任由爸爸对我拳打脚踢。

嫂子的眼神露出一丝鄙夷，一脸嫌弃地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我。

等他发泄够了，妈妈才拿出b超单递给他：“老头子，你看，咱家孙子可是金童转世呢！”

爸爸接过单子一瞧，立马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聚成了一朵大菊花。

“哈哈！我老林家的种就是好！这大孙子一定是我老林家的福星啊！”

说完，他又不满地看向我：“林文文，你还趴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子吗？”

换作以前，我肯定手脚麻利地爬起来干活，但是现在我偏偏慢动作地起身。

因为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不会满意的。

而哥哥呢？尽管他三十好几，天天躺在家里好吃懒做，爸妈仍然会惯着他。

这不，哥哥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又拿起手机打游戏。

妈妈殷勤地掰给他一只大鸡腿：“福生啊，先吃个鸡腿垫垫肚子，都怪林文文那个死丫头片子，笨手笨脚的慢死了，可别饿坏了我宝贝儿子。”

可哥哥不但不领情，还一脚踹在妈妈的腿上：“你没看到我在打游戏吗？哪有手拿啊？不知道喂我吗？”

妈妈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把鸡腿喂到他嘴边：“是是是，是妈妈太笨了，这鸡腿了可肥了，你快咬一口。”

哥哥翘着二郎腿，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机屏幕，而妈妈就像个仆人一样，谄媚地站在一旁伺候他。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竟没有一丝难过，也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好心劝说。

这辈子，他们愚昧无知，就让他们自己承担后果吧。




饭菜上桌后，我自觉退回厨房，蹲在厨房门口，捧着一个冷馒头慢慢嚼着。

鸡汤的香味不断窜进我的鼻子里，我不自觉地抬头看去，妈妈正殷勤地给爸爸、哥哥还有嫂子夹菜。

原本在这个家里，嫂子和我都是没资格上桌吃饭的，但现在嫂子肚子里揣了个金孙，地位就不一样了。

我一时看得出神，被正对着我的嫂子发现，她立马恶狠狠地瞪向我。

“你个死丫头片子也想吃肉？瞧你馋的，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妈妈闻言立马不满地看向我：“我告诉你，这老母鸡可是炖给我金孙吃的，你赶紧擦擦口水别眼馋了。”

嫂子甚至恶劣地夹起一块鸡屁股朝我晃了晃：“这可是老母鸡的精华，你吃不吃啊？”

见状，妈妈赶忙一把抢过那块鸡屁股，嚷道：“别便宜了她，鸡屁股可是我专门留给自己的。”

嫂子笑着朝我摊了摊手，夹起一块红烧肉丢进自己嘴里，脸上尽是得意。

他们没再管我，大口大口地喝汤吃肉。

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上辈子，他们看我不顺眼，将我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却仍觉不够，又把我摁进泔水桶里，逼我喝臭气熏天的泔水。

“林文文，你以为你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说什么胎位不正，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老林家好！”

“你这个贱人，敢害我金童下凡的儿子，我要你好看！”

哥哥一边咒骂着，一边喊来爸妈帮忙，给我灌下一整桶脏臭的泔水。

我连连呕吐，他们就掰开我的嘴巴，逼我喝下去。

嫂子在一旁出主意：“老公，不如再让她给我们儿子磕一万个响头赎罪吧。”

我被泔水呛住，咳嗽不止，呼吸也开始不畅。

哥哥却摁着我的脖子，一下一下把我往地上撞。

直到我晕倒在地，他们才将我拖进猪圈里，锁死了铁门。

嫂子突然一声惨叫，竟是早产了。

三人急忙抬着嫂子去了医院，留我一个人在猪圈里痛得打滚。

他们这一去就是好几日，早就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我。

猪和我都饿得饥肠辘辘，可我早就伤得无法动弹，哪里是这些肥猪的对手。

猪鼻子拱到我的脸上，活活被啃食的痛苦让我尖叫。

不过很快，我就感觉不到这股痛苦了。

我死了，死在了臭烘烘的猪圈里，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几天后，爸妈他们回到家，才发现早就残缺不全的我。

我死了，但爸妈的神情没有一丝哀伤。

“丫头片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吧。”爸爸瞥了一眼就回了屋。

妈妈也赞同地点点头：“就是这丧事还得花钱，真是个赔钱货。”

“挖个坑埋了得了，还办什么办啊！”哥哥抱着儿子往屋里走，“咱们家的钱都得留给我儿子，一个子也不能浪费。”

我在他们眼里，连畜生都不如。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管他们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