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

善良能当饭吃吗？！

可钱已经被顾知柏借了出去，我总不能再去要回来。

我和顾知柏有了婚后的第一次冷战，都不理解对方，也没办法说服对方。

表姐现在摆摊已经小有起色了，我从她那里赊了一些货来卖，算是暂时应付了过去。

顾知柏的工资我懒得管，他自己留着买书学习吧。

以后摆摊挣的钱，我得自己存起来。

不是我就真的那么冷血，但是帮助别人也得量力而行。

收了摊回来，累得腰酸背疼，刚准备泡脚去去乏，就有人敲门。

顾知柏刚打开门，一个高挑的女人就冲进来，满脸焦急的抓着顾知柏的胳膊。

“知柏，念念发烧了，怎么办啊？”

我看了一眼女人白皙的脸，皮肤真好，不像我，风吹日晒的，脸都皴了。

“知柏，你还会医啊？

结婚这么久，没听你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好感，出言调侃。

“映秋，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儿吗？”

顾知柏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拿起外套。

“走，我和你去看看。”

说完，急匆匆地拉着女人出门。

女人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这张脸和记忆中中的重叠，林芳菲，是她。

顾知柏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我累了一天，懒得理他。

吃早饭时，顾知柏偷偷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

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主动问他了。

但是从他借钱给林芳菲开始，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开始变了，没有过去那么在意他了。

顾知柏看我只顾低头吃饭，忍不住开了口。

“芳菲的女儿发烧了，我昨天帮忙送到医院，回来都后半夜了。”

“嗯。”

我继续喝稀饭。

“医院说还得打两天吊针，孩子太遭罪了。”

“嗯。”

我咬了一口包子。

“映秋，你就没点儿反应吗？”

顾知柏放下筷子，一脸不满。

我挑挑眉。

“反应？

什么反应？

我又不是医生，帮不上忙啊！”

“你……你……”顾知柏一时不知道说我什么。

“行了，我得去摆摊了，你慢慢吃。”

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我收拾自己的碗筷去厨房。

“映秋，你最近摆摊的钱怎么没放到小铁盒里。”

顾知柏语气温柔，装作不经意地问我。

“哦，都拿来进货了，左手进右手出，也没钱存起来。”

顾知柏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问我:“那你这两天进完货，有没有余钱？”

我看他一眼，整理摆摊物件的手停了下来。

他这是买学习材料钱不够了？

不知道还缺多少。

“你买书要用钱？

还缺多少？”

顾知柏连连摆手。

“不是，家里开销都是你花钱，我的工资买书够用了。”

“是芳菲，她现在没工作，女儿又住院了……”又是林芳菲！

“我也没办法，没钱可以借给她。”

“你上次借她的，她什么时候能还？”

听到林芳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自然没什么好话。

顾知柏倒开始不高兴了，重重放下手中的碗。

“映秋，你说话何必那么刻薄！”

“芳菲也不想这样，她日子艰难，你就不能理解一些吗？”

见我没再说话，顾知柏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我打算把芳菲母女接到咱家，不用租房子，芳菲也能省点儿钱。”


钱没了，我还在失落难过中。

顾知柏却告诉我，钱是他拿走了，借给了别人。

脑子嗡嗡的，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林芳菲，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映秋，我本来想给你说的。”

顾知柏顿了顿。

“芳菲男人没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芳菲，林芳菲。

我想起来了！

顾知柏上高中时，经常看到有一个高挑白皙的姑娘来找她。

顾家父母不太喜欢这姑娘，顾妈妈和我妈聊天时还提起过。

“她爹就是个赌鬼，她妈一天天不好好过日子，到处招惹别家男人。”

“我一眼就看出这姑娘随了她妈，不是个好的，就我家那傻小子好骗。”

顾妈妈狠狠摘掉一片菜叶。

之后就再没看到那个姑娘来过。

顾知柏看我一直没说话，接着解释。

“映秋，这事是我不对，没提前给你说。”

“芳菲娘俩是真的可怜，男人没了，婆家也不管，她娘家……”事情我是明白了，但没完全明白。

“她过得好不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钱我得用来进货，没钱进货，我怎么挣钱供你读书！”

“你想着帮别人，咱家日子怎么过？！”

一想到辛辛苦苦挣的钱就这么没了，我第一次冲顾知柏发了脾气。

顾知柏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映秋，我以为你是支持我的。”

“你的善良去哪儿了？

你忍心看芳菲过得那么苦吗？”

忍心！

我为什么不忍心！

她的苦又不是我造成的。

“你只看到别人日子苦，那我们自己呢？”

“买书的钱从哪儿来，我进货的钱从哪儿来？”

我擦了擦眼泪，满脸不高兴地质问顾知柏。

他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没想着日子要怎么过。

顾知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不是还有十几块钱吗？

实在不行，回家跟爸妈借点儿钱进货。”

“反正你摆摊每天都能见到现钱，日子紧巴一下也能过。”

一听他说要回家借钱，我马上觉得不对。

“你这个月的工资呢，还有厂里发的粮票肉票。”

“你的工资我拿去进货，再留点儿钱，应该能应付一段时间。”

顾知柏不敢看我的眼睛，低头盯着脚尖。

“芳菲要租房子，孩子也生病了……”我恨不得马上撕了眼前这个男人。

“家里的钱你都拿去给她了，是不是？！”

“顾知柏，你帮人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家日子怎么过！”

我攥紧了拳，红着眼眶冲顾知柏吼道。

顾知柏看到我发脾气，有些不耐烦地揉揉眉心。

“你怎么就这么市侩呢？”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你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儿呢？”


“顾知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气得脑袋发蒙，嘴唇颤抖着冲顾知柏大吼。

“你借钱帮人还不够，还要把人接回家？”

“这日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

我甩下手中的东西，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原来人气急的时候，腿都会抖，我感觉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顾知柏见我气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蹲在我面前，抓起我气到冰凉的手。

“映秋，芳菲现在过得不好，我们俩都有收入，我想着能帮一些是一些。”

顾知柏每次提起林芳菲，眼神中都是心疼。

摆摊这么久，我吃的苦受的罪，一个字都没跟顾知柏提过，就怕他会担心。

可是他呢，他心疼别人母女，一次次出钱出力还不够，还要把人接回家。

他以为钱挣的容易，转头就把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借给别人。

别人独自带着孩子，花着他的钱，在他眼里就万般不易。

一桩桩，一件件，都伤透了我的心。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我呆坐了许久，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和顾知柏在一起的画面。

他对我是温柔体贴，却总像少了点儿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心疼。

想明白这些，心里一直构筑着我和顾知柏的幸福憧憬，轰然倒塌。

透过眼中的水雾，我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要看透他的心。

“你一定要接她们回来吗？”

盛怒之后，我嗓子沙哑。

顾知柏为难地看着我。

“映秋，芳菲现在需要帮助，你别孩子气，大度一点儿……”没等顾知柏说完，我抽回了手，几下擦干脸上的眼泪。

“她们来了住哪儿？”

我和顾知柏当时在厂里是双职工，分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现在一间卧室用来住人，一间卧室算是顾知柏的书房，我也在里面放货。

顾知柏听到我的话，以为我松了口，连忙说:“我把书桌搬到咱们住的那间房，你摆摊的东西先放客厅，这样行吗？”

他早都已经想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过去我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顾知柏和和美美过完一辈子。

能嫁给他，我很知足，我也愿意为了他去妥协，去吃苦。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知柏继续走下去。

“你打算让她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我冷眼看着顾知柏，内心悲凉。

“芳菲租的那房子还有二十多天到期，等房子到期，我就想接她们搬过来。”

顾知柏期期艾艾地看着我，想听到我的一句理解支持。

我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准备去摆摊。

站在街边，被刺骨的寒风吹着，我曾经对顾知柏炙热的感情，也被吹散了。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我顶着刺骨的寒风，在街边摆摊时。

顾知柏正拿着家里的粮票，肉票给林芳菲送温暖。

家里日子捉襟见肘，顾知柏却让我省吃俭用，学会精打细算。

“芳菲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这世道艰难，你就不能善良一点儿吗？”

花着我辛苦挣的钱，说我不够善良。

“映秋姐，知柏怎么说也是正式职工，你在街边摆摊，太给他丢人了吧！”

从我家拿吃拿喝拿钱，说我丢人。

那就让我彻彻底底做个浑身铜臭的俗人吧！

——————————和顾知柏结婚的第二年，他突然说想考大学。

“映秋，咱们钢铁厂现在效益好，我想去考个函授的大学。”

“有了学历，到时候评职称我就有优势了。”

顾知柏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有些忐忑地抬头看着我。

我吃了一口碗里的菜，开心地说:“这是好事啊，我支持你！”

当初能嫁给顾知柏，我偷乐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说我们两家算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但是比起高中毕业的顾知柏，我只混到个初中学历。

初中念完，我就参加工作了，三年后，高中毕业的顾知柏也进了钢铁厂。

我心里一直都仰慕顾知柏，学历比我高，长得也高大帅气。

两家长辈有意撮合，我自然是喜不自胜。

婚后顾知柏也算温柔体贴，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了一个好男人。

现在听到他这么上进，我仿佛已经看到多年后，他成了主任，甚至厂长，别人看我时羡慕的眼光。

支持，必须支持啊！

“可是……如果我要考大学，买书买学习材料，我们的工资可能不够……”顾知柏越说声音越小，沮丧地低下了头。

我和他的工资一个月加起来，也就七八十块钱，还真是不太够。

我沉吟了一会儿，咬着筷子头，下定了决心。

“要不，我辞职吧！”

“我听表姐说，现在摆摊挣钱，我去摆摊。”

顾知柏听了我的话，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都是焦急。

“你别胡闹！

辞职就没工作了，现在好歹是个正式职工。”

“摆摊哪有那么容易挣钱的，好好的工作辞了，想后悔都来不及！”

可我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仔细想了想，就说出了我的决定。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行了，就按我说的办！”

“我辞职去摆摊，你好好学习，钱的事你别操心。”

我辞职的事，在厂里引起了一阵轰动。

这年头，托关系才能找个正式工作，我居然还辞职。

没理会别人的议论，等以后顾知柏考上大学，升职做领导，他们就知道值不值了！

摆摊的确不容易，也比在厂里上班辛苦多了。

自己每天大包小包扛着，去抢街边最好的位置。

起早贪黑，风吹日晒，都站在街边大声叫卖。

脸皮得厚，胆子得大。

两个月下来，数着小铁盒里的钱，我乐得像掉进米缸的小老鼠。

辛苦没白费，还真是挺挣钱的！

有了我摆摊挣钱，顾知柏可以安心学习了，我离官太太又近了一步。

我美滋滋地计划着，等这两天手上的货卖得差不多了，就去进些新款式。

等我再打开小铁盒，准备拿钱进货时，发现只剩了十几块钱。

钱呢？

我攒的钱呢？

家里遭贼了！

“知柏，知柏！

家里进贼了！”

我抱着空荡荡的小铁盒，红着眼眶喊顾知柏。

正在学习的顾知柏，过来一看我拿着小铁盒，嘴唇嗫嚅几下。

“映秋，我刚想给你说……”我抹着眼泪，满脑子都在伤心钱丢了，没留意到顾知柏说话。

“报公安！

哪个天杀的贼偷了我的钱啊！”

“那是给你买学习材料的，我还要进货呢！”

顾知柏抬手给我擦眼泪，语气有些自责。

“映秋，钱是我拿了。”

“我把钱借给我高中同学林芳菲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